第21章 稻子最后是要被吃掉的
那是他的姐姐。
说起来,他本名不叫素景怀,而是叫素天宝,他的姐姐叫素招娣。
在这个文化程度极低的落后村庄,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谁更得宠。
他出生在一个偏远山村地区的村子,他的父亲是村里难得的俊哥。
可正是因此,父亲自命不凡,便不顾村人反对,独自去往了城里。
再回来时,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胡子拔碴的流浪汉。
父亲在城里抢了劫,进了监狱蹲了个十几年,再回来后,纵使他即使落魄也有几分姿色,可也没有愿意和他成家了。
于是奶奶便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善良的大学生回来,强迫着做了父亲的媳妇。
母亲是个很漂亮的人,说话声音细细小小的,素景怀的眼睛长得像她。
只是母亲在家里,从来没笑过,素景怀小时候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哭泣。
越是落后的地方,越是重男轻女。这个村子便是如此。
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长得很漂亮,六岁的时候便被村里的还算有钱的人家定了娃娃亲。
彩礼是两万块,够父亲喝三年的酒。
姐姐比素景怀大了两岁,却生的比素景怀瘦小许多,父亲不喜欢姐姐,所以理所应当的拿姐姐的人生换了三年的酒。
记忆里的姐姐总是忙碌的,总是在不断的做着好似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姐姐很懂事,从来不和素景怀争抢什么,只是会温柔的说着:
“天宝,慢点吃,容易噎着。”
“天宝,能让姐姐看会电视吗?”
“天宝,妈妈又在哭了,我去做碗粥,你端给妈妈吧。”
一开始,素景怀也像个被惯坏了的男孩一样,总觉得姐姐说的话很唠叨,总觉得姐姐总在管他。
素景怀曾经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性别带给他的优越。
可是他总是看到妈妈抱着姐姐哭泣。
总是在看到爸爸拿着木棍打姐姐纤细的身躯。
总是在看到姐姐本来细嫩的小手,在冰天雪地中一次又一次的冻得发紫,冻的生出一层层保护她的薄茧时。
素景怀心里又生出莫名的情绪。
为什么这个家里总是男孩子在享福呢?
为什么明明自己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却不和他亲近呢?
为什么那些个活总要妈妈和姐姐去干呢?
为什么明明自己是受益者,可也会难过呢。
是啊,自己也是妈妈的孩子。
可是姐姐好像不是爸爸的孩子。妈妈不是爸爸的妻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素景怀想改变这一切,想让他们一家四口成为真正的家人,换来的却永远只是:
“女人就是做这个的,你别管,好好享你的清福就行了。”
“天宝,这不是你应该问的东西,这些事情交给我和妈妈就好。”
“你在同情那几个臭娘们儿?还是不是个带把的了?当心老子连你一块儿打!”
很显然,父亲绝对不是一个好沟通的对象。
的确,比起父亲的冷漠与傲慢,素景怀更喜欢能和母亲和姐姐待在一块儿。
也许是女人天生便有爱人的能力,在素景怀一次次的央求,一次次的示好下,很快,母亲与姐姐便真心的接纳了他,他也才知道原来母亲的来历。
母亲流着泪,把他们两个抱在怀里,闷声哭泣,“妈妈是没用的妈妈,连你们的名字都不能插手,宝贝……”
很久之后他也问过姐姐,如果可以不叫招娣,姐姐希望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春穗。”姐姐温柔的笑道,“天宝见过春天的稻子吗?有风的时候就像一把绿色的火在田里烧,每一颗都有每一颗的形状。”
“我想我就是这样的,我是千万株稻子里的其中之一,多一个少一个都不重要,可要是这田起了火,我也就能耀眼一回。”
素景怀听不懂姐姐的意思,歪歪头问道,“可是,稻子最后都是要被吃掉的,怎么会好呢?”
“是啊……天宝,你以后会明白的。”
后来,姐姐出嫁了,姐姐没有结婚证,没有一个像样的婚礼,一身红色的大棉袄就是她的婚服。
姐姐出嫁那年,素景怀14岁。
出嫁后,他很少能看到姐姐了,最后一次看到,这姐姐挺着大肚子在冰冷的河边洗着衣服。
再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止,小医馆担心是肺痨不敢收,父亲打算把他扔掉,再生一个。
后来,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父亲同意带他去市里看病。
素景怀不会忘记母亲带他来城里的那个眼神,好似解脱又好似悲悯。
好在他并不是什么重病,在医院打了几天针便好了。
也就是这一次,路过的星探看中了年仅15岁的素景怀。
素景怀是幸运的,父亲到底去过城里的人,一听说这个消息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了,再一次不顾全村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同意他前往。
母亲也同样开心,只是父亲怕母亲借此机会逃跑,并用拴着门口那只大黄狗的链子把母亲拴在了房里,那只大黄狗,则作为素景怀的庆祝晚宴。
只是,在素景怀走前都没再见姐姐最后一面,父亲说姐姐在孕中,不能让她的晦气沾染了素景怀的风尘。
素景怀上过小学,又在公司的支持下上了初中和高中,边上学边拍一些广告之类的出道。
多亏了母亲和父亲给了他一副好脸庞,他倒成了飞上了枝头的凤凰。
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他慢慢明白了许多事,明白了母亲与姐姐的万般无奈。
五年后,合同到期,公司给了他一次回家探亲的机会,已经成年的素景怀便马不停蹄的回到家。
实在是没有办法,他年纪小,签了霸王条约,就连打电话给家里都是一种奢侈,更别说回家探望了。
那个落后的山村,只有一台座机电话,父亲还舍不得交电话费,他几乎一年也打不上几次电话,听不了几次父母的声音,能不断的把自己挣来的钱托人送回家。
那个落后的山村甚至连一台atm机都没有,父母也没有银行卡。
素景怀终于回家了,他们的家比之前干净漂亮了,而门后却是一排排的,成堆的空酒瓶。
他见到了母亲,素景怀没有想到短短五年时间,母亲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眼眶凹陷,面容蜡黄,骨瘦嶙峋,嘴唇龟裂。
死气沉沉。
被拴在卧室里。
父亲油光水滑,五六十岁的年纪甚至都有了啤酒肚,已经看不出年轻时俊朗的脸。
素景怀不敢相信这一切,如果自己的前程是用母亲的自由与生命换来的,那他宁可不要。
如果在他离开的这五年,有个人能好好的照顾母亲,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消瘦。
他寄回家的钱哪去了?哪去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素景怀想去看姐姐,可父亲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他,说什么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应该多和父母待在一起。
素景怀心里只觉得慌乱,终于他趁着父亲不注意,跑去了姐姐嫁过去的那家。
可本应该是姐姐丈夫的男人,身边却多了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姐姐呢?
终于在他的打听下,他知道了。
姐姐的丈夫在她怀孕时期一直家暴她,导致她小产,大出血,一尸两命,母子双亡。
姐姐死的时候,素景怀才17岁。
素景怀只能带着悲怆的心回家,强忍着泪水。
被拴在家里的母亲一脸错愕,问他刚才去干了什么。
很显然,母亲是不知道姐姐的噩耗的。
看着母亲孱弱的身子,素景怀终究是忍下心里的悲伤,母亲再经不起伤害了。
可素景怀终是百密一疏,刚才去看姐姐的时候遇到了不少村民,村民们听说他回来了,都跑过来想看看这位大明星。
一位跟他打探过消息的大婶儿说漏了嘴,把姐姐的噩耗堂而皇之的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传到了母亲的耳朵里。
那一晚母亲死了。
素景怀轻轻抱起她的身体,母亲太瘦了,凸起的肋骨好似母亲灵魂的枷锁,却轻到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妈妈,你终究还是无法原谅我,是吗?
你可以为了姐姐活下去,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活下去呢?
是啊,是我无能没有能力保护你们,所以这是你们对我的惩罚,是吗?
他应该受到惩罚,但这惩罚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受到惩罚的人不是你们啊。
素景怀颓废的走在坝梗,虫鸣声嗡嗡萦绕在他耳边。
风一吹,麦子便跟着晃,好似一把绿色的火在麦里烧的炽热。
是吗。
“稻子,最后都是要被吃掉的。”
……
那一夜,素景怀临走前愤恨的看了酩酊大醉的父亲一眼。
不,这样的人渣不配被称呼为父亲!
素景怀下定决心,定要让这群匍匐于村庄中的噩梦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回到工作岗位后,素景怀一边异常努力的工作,一边咨询各种律师。
他努力参加各种歌手比赛,发布各种专辑,有时甚至一天能做出八首曲子。
很快,他的努力得到回报,他名声大噪,拥有了不少的粉丝量。
在一次巡回演出中,素景怀把自己的经历制作成幻灯片,放在大屏幕上。
他的行为违反了与公司的合同,但素景怀管不了那么多,自己的事业,前程,与逝去的母亲,姐姐相比,不过是蜉蝣。
果然,此次演出引起广大民愤,直接让他冲上热搜第一,无数不是他粉丝的人都为此抱不平。
强大的流量让警方不得已不重视,于是那座罪恶的村庄便被警方压制,参加人口买卖的人全部抓捕入狱,也顺利解放数名被拐卖的女人。
有人为之高兴,也有人为之愤恨。
除了无数支持他的网友,也有少数人对他进行谩骂。
“再不济那村庄都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明星真是白眼狼!”
“为什么那么多光棍结不了婚,要去拐卖妇女,不就是因为女人太物质了吗?建议取消彩礼!”
“农村人都朴实,怎么可能拐卖妇女,我看是这明星故意曲解事实!”
……
素景怀看着这些低劣之人的发言,心里只觉得可悲。
他们都是恶魔的仆从,是罪行的促者。
不过,还好素景怀的行动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他深得民心,公司虽然不满,可也不能把他雪藏。
而且他现在在热头上,是赚钱的大好机会。
素景怀不在意,他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家,泪水却不自主的流下。
他至今,都没有一张和母亲与姐姐的合照。
他没有任何与母亲,姐姐的纪念物。
因为在那个冰冷的房子里,没有一样东西属于母亲和姐姐。
母亲与姐姐就这样干净的来,然后被人囫囵吞下。
她们就像稻子,被这吃人的村庄嚼碎,被重男轻女的劣习咀嚼,被咬碎了灵魂与脊梁,被撕裂了肉体与骄傲,一步步沦为父权社会的食粮。
稻子,最后都是要被吃掉的。
——
【抵制重男轻女,抵制父权主义!抵制对女性的压迫行为!】
【支持男女平等,抵制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行为!】
【愿各位女孩能冲破父权主义的枷锁!】
【不代表所有男性都是如此,正常的男性值得尊重与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