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幕之间
数十分钟后。
此时部队正陆续向黑幕内进发，而格林几人则在黑幕边缘讨论着这道结界的诡异之处。
“奇异博士，这也是魔法吗？”
米海拉来回将手伸缩在黑幕内外。
“肯定不是。”格林笃定地说道。
闻言，她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把耳朵探上去听了半晌，又把鼻子凑过去闻，甚至还伸出舌头轻舔了两下。
“嗯……跟之前伊斯坦堡那个不太一样，明明眼睛看到了，却完全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好神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只知道这不是任何已知的法术或能量，究竟是什么原理我也不清楚。”格林驱散了解析魔法，皱眉说道。
黑幕的成分很谜。
他的法术和精神力都无法接触到黑幕，探进去太深还会被吸收掉。除了视觉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感知这道结界。
他怀疑，就连眼睛能“看见”黑幕，也可能只是因为黑幕将光线吸收的关系，而不是他们的双眼真正看见了一道结界。
“别聊了，我们快点进去！”
特斯卡特的脑袋，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从船首的木板上钻出来，出声催促道：“等你们研究完，世界末日都结束了。”
“……”
格林闻言皱了一下眉，但思索半晌后，他还是打消了询问特斯卡特的念头，而是轻轻拍了米海拉一下。
随后便转过身，向飞船走去。
“嗡～”
半晌后，飞船上密集的卢恩符文一道接一道地泛起光芒。
三人乘坐着飞船，缓缓向黑幕之中驶去。
………
……
“错误，格式不相容。”
“错误，格式不相容。”
……
………
“错误……”
“资料计算中……计算失败……失败……资料加载中……加载失败……失败……”
……
………
“……失败……正在略过无法辨识的资料……”
…………
不知过了多久，格林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咦？’
‘我们是搭乘飞船进来的，我应该没记错吧？’
那么……船呢？
原本应该在他们身下的飞船……似乎消失了。
‘米海拉？’
‘特斯卡特？’
他四处张望了一圈，但没能找到两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黑幕之间，就如同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那样，是完全漆黑，没有任何光影与反射的。
所有进入和靠近黑幕的光线，似乎都会被完全吸收掉，因此在黑幕之间视觉会失去效用是进来之前就可以想像到的。而精神力会被黑幕吸收，“刚才”也在外面透过实验得知。
不过他着实没预料到，穿越黑幕会需要这么久。
如今飞船丢失，他只能改为徒步向前。
至于米海拉和特斯卡特，大概得等穿越黑幕之后才能尝试会合了……
……
……
黑幕并不如格林想像中那样，是一层薄薄的结界。
相反，它至少比萨莱冬之泪还要厚个……几百？或者上千倍？
他也说不准。
毕竟他此时连方向都不确定。
‘该不会整个黑幕笼罩范围都是这样吧？’
在失去所有感知能力的状况下，他只能放缓速度，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更奇怪的是，他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感觉到什么地形起伏——他甚至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脚究竟是踏在陆地、海水，抑或是云层之上。
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向前走。
至少……不影响他尝试作出自己认知中，“向前走”的这个动作。
在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不知又持续了多久后，格林突然注意到……黑幕之间，似乎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不！绝对不只是声音而已！’
如果只是听不见声音，他早就应该发现了。
准确来说，这恐怕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消失了。
‘咦？那又为什么我应该要发现？因果……这之间有因果吗？’
即使他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耳膜都没办法反馈出哪怕一丁点的讯号来……
不仅如此，在拍打自己的脑袋时，他还注意到，似乎不仅仅只是声音，连疼痛和触觉他也没能感觉到。
他的手简直就像穿过了自己的脑袋一样。
这使他心底不禁升起了一丝疑惑——自己此时究竟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异常清明的意识、异常混乱的逻辑、与记忆不符的现况、迟钝或失能的感官、不合常理的物理状态……
种种诡异的现象萦绕在身边，却没有在他心中掀起一丝的波澜。
他很快便判断出，这并不是因为自己拥有超人的定力，或者对于力量的自信所致。
而是他现在无法产生相应的情绪，例如：恐惧、不安、或忧虑等等……
他甚至根本没办法“回忆”起，那些情绪应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现在，他只觉得，这冰冷孤寂的黑暗，是多么的平静。
安静。
安详……
“感觉就像……噗咕！”
……
……
“刚刚好像冒了个泡？”
“那台机器很老旧了，应该有些故障吧？明天教授会来，可以让他顺便检查一下。”
“但也说不定跟他进来有关，要不要试试让他多——”
“我们能祈祷奇迹的发生，但不能依赖奇迹的发生。他已经进来了，我们还是尽快展开下个阶段比较稳妥！”
“呵……由你这个活着的奇迹来说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讽刺。”
“……正因如此，才不能指望奇迹会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第二次，不是吗？”
“啧啧！”
“别啧了，我们之前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赶紧开始吧！”
“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也是因为你沉迷男色不肯工作……”
“吵死了，莉亚！你赶紧收集资料去！要是漏了几个，到时候出问题我可不管……”
………
……………
向黑幕进发的那个早晨，格林与米海拉认真地研究着黑幕的构成时，飞船内的特斯卡特也并没有闲着。
‘目前我的格式是：0 0 0 0 0 0 0 0 0 0 0 0 0 0 0 0…………’
这趟旅程对她来说，同样充满未知与危险，因此她必须反复确认自己当前的状态是否处于安全范围内。
“啊～好想吃草莓派啊！欧弗纳的比较好吃，但考虑到价格还是要买班杰明比较实惠。”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
‘之前在雅典时，已经排除掉不必要的资讯和特殊关连项目，现在剩下……一百三十七万六千零六个词条。降低这么多，应该不会溢出阈值了，不过这样我进去之后还有机会出来吗？我是不是应该换个上限更高的容器？’
‘格林侧边的头发翘起来了，大概是睡觉压的，好想用口水抹他……或者把他的脑袋塞到嘴里。’
‘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就算换成其他容器，以我现在意识的活跃程度，依然会在短时间内将讯息量提高到阈值上限。这是待在他身边，就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格林当时提出的疑问，我也同样感到困惑——我排出的那些资讯为什么吃起来有甜、酸、辣这些味道呢？话说如果我能想办法去掉辣味的话，不知道吃起来会不会像草莓派……’
‘她的dna明明跟智人一样，为什么要自称吸血鬼？嗯……话说回来，我也没见过吸血鬼，说不定吸血鬼本来就是智人？反正就连传说中的精灵也是智人。’
‘还是说吸血鬼指的是她那些过度庞杂的乱码？那不就等于亚历珊德拉和格林也都是吸血鬼了？肯定不是这样吧？吸血鬼这个词语，单纯是指会利用吸血来进行资讯摄取的生物，跟其他资讯状态应该无关才对。’
‘难道是她叠在一起的那些数据？恩？那些数据拆开来看似乎都是常规资讯，只不过不知道何种原因被重复登记了好几次。这种状况顶多让她的肉体资讯变得臃肿，而不会让她的生物类别改变。’
‘嗯？会不会只是她搞错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吸血鬼，而是跟格林一样的观……呃……嗯？我刚刚想到哪里了……’
‘对了！是关于格林的资讯解析到什么程度的问题……正在思考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忘记？难道这个容器原来的大脑有瑕疵？’
‘确实有可能，我完全是按照当前容器dna格式生成的新大脑，却连最基础的资讯整理都这么缓慢，简直还不如猫脑袋……’
‘特斯卡特利波卡是拥有数千年记忆的意识碎片，本以为吸收后会让我的主意识更偏向xy型号，结果竟然还是xx更为契合……好想吃草莓派。’
‘有没有可能像雅尔默的理论那样，容器被记录死亡事件后，对应dna的脑部会无法正常连接意识？还是说只是我的意识不能适应容器的大脑而已？嗯……反正双胞胎已经彻底解析完毕了，要不干脆用变动资讯嵌合系统融合进去怎么样？’
‘主意识的xx权重为什么会这么高？嗯……跟我接触格林时，是以xx型号进行事件触发有关吗？还是只是我习惯了xx的变动资讯制约指数而已？智人雌性的dna格式，在变动资讯的制约上比雄性宽松一些，而且……算了，没有深究的价值，反正我也比较喜欢xx，多一根东西在下面晃总感觉很别扭。’
‘不要！融合一具放了一个多星期，还被人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的草莓派狂热分子的尸体，还不如融合这只黑猫呢！外显资讯还比较优秀。’
特斯卡特（尸）揉了揉特斯卡特（猫）的脸颊，神情严肃地思考着。
‘xy型号进行资讯废弃时，似乎很容易残留溶液。特斯卡特利波卡记忆中底裤上的黄渍，让我感到极端不适。如果以后万不得已使用xy容器时，我得像格林那样抖两下才行……话说如果我吃很多草莓派，废弃资讯中是否会残留草莓派的气味讯息？这是个好问题，尽管我并不想将草莓派的相关资讯废弃掉。’
‘呃……在特斯卡特利波卡过滤这个女孩前，她的意识应该就已经被火墙捕捉了才对！这种对草莓派的狂热执念，难道是被刻进双胞胎dna里面的？我当然不想吃什么该死的草莓派，当然不想！不过……也许……偶尔来一点也……也不坏？’
“……该死！”
她啪地一下拍在自己的双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掌印。
‘或许我以后使用xy型号时，可以暂时拟态成猫咪再进行资讯废弃？不，这种生物的外显资讯虽然让人着迷，但却拥有着非常原始的地盘观念，随地进行资讯废弃可能会激怒附近的其他猫咪。’
‘还是xx型智人比较方便，至少不会有生物因为我在地上废弃资讯而追着我咬，尽管警察局也不是什么舒适的地方……他们上次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而且还问了一堆无聊的问题。不就是抛尿吗？谁还不尿尿的？’
‘卢伊斯的dna嵌合产物也是双胞胎吗？他钱包中的那张照片里，有两只外显资讯高度相似的xy型智人幼体，看起来很可爱……我的意思是，没人会讨厌工整且对称的资讯格式，不是吗？’
“……”
她突然抬起头，满脸真诚地对着天上的不知道什么人喊道：
“各位观众呃……咦？我刚刚说什么？各位草莓派？还是各位吸血鬼……”
她满脸困惑地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咳嗯！总之，也许你们正在看着我，也许没有，但我必须在此郑重声明一件事……”
停顿了一秒后，她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没有嗑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些被我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意识碎片，会因为变动资讯格式与主意识太过相似的关系，受到阿卡夏纪录强制统合，进而对主意识造成插断，使我的思维无法保持连贯。所以各位吸血鬼，我是真的没有嗑，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呼……咦？”
充满诚意与热情的演说结束后，她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却发现手背上似乎沾着些许可疑的白色粉末。
“……”
沉默了半晌后，她重新抬起头，义正词严地强调道：“……这只是芝麻饼上的糖霜！”
辩解完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次陷入思索之中。
‘我刚刚是在跟什么人说话吗……啊！我正在思考格林的资讯解析到什么程度了！嗯？怎么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总之，现在已经解析到……还不到70吗？在猫身上载入过多资讯很危险，我不想承担资讯流失的风险，但是这样的进度真的来的及吗？’
‘是草莓派？但我为什么要跟草莓派说话？……我必须待在他的身边，才能保证最高的生存机率。’
‘但他又不一定能够顺利跨越隔离……还是……吸血鬼？不，这应该只是意识碎片的插断，我刚刚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才对。’
‘他一定能。他的资讯量级已经超出任何系统的负荷极限了，事件视界只能阻止他片刻，最终还是会将他略过的。’
“但是用人类的身体进戒指实在太挤了，要赌一把，将所有资讯转移到猫身上吗？”特斯卡特神色复杂地自语道。
‘行不通的，猫能承受的阈值太低了，主意识储存的资讯笔数已经远远超出这个范围，我必须依靠智慧生物的变动资讯掩护，才能保证这些讯息不被删除。’
‘资讯和生存，对我来说哪个优先度更高？’
‘当然是资讯，这可是我存在的意义——以前的我或许会这么说。’
‘但现在……对现在的我来说……是生存！’
‘他正在解析事件视界，不过他毕竟是人类，应该无法获得「人智介面」框架范围以外的资讯。’
‘飞船如果长出脑袋是不是很有趣？我必须试试。’
特斯卡特（尸）的脑袋骤然分裂成数只长满眼球和锯齿的紫黑色触手，漫无目的地在空中蠕动着。
‘话虽然是这么说，以常理来度量他还是很危险。’
‘我得中止他的解析，免得他管不住嘴巴，又将资讯泄漏出来。我不能让这两具容器经历更多的额外事件，否则会无法通过检测的。’
那些触手突然像是得到了某个指令般，全数探进了船体。
半晌后，触手在飞船前缘重组成特斯卡特的脑袋，然后出声催促道：“别聊了，我们快点进去……”
……
……
按照特斯卡特利波卡的记忆，事件视界的范围并没有很大，仅十来公尺而已。
不过飞船却在行进不到一半时，就斜斜坠落到了地面上。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会……不，猫那边留下了足够明确的讯息，我必须尽快离开事件视界。’
特斯卡特仅仅停顿了不到一秒，便放弃寻找格林和米海拉。
她一只手拉住金船前缘，拖着船便向前奔跑起来。
短短几秒后，一阵刺眼的光线袭来，让她本能地抬手遮在额前。
已经走出事件视界的范围了！
头顶的光线并不算强烈，不过相对完全无光的事件视界内部，仅仅早晨阳光的亮度，就足以让眼睛感到极为不适了。
“意识还在吗……问：我喜欢吃钻夎帗娲吗？答：超喜……我是说，不喜欢！嗯，意识还在，看来我顺利通过了。”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就是不知道猫那边……’
她的脑顶突然冒出几根触手，在空中晃动了半晌。
‘联络不上了？嗯？应该只是还没进来的关系……’
‘话说回来，格林的身体消失在所有物质次元时，戒指中的猫究竟是生还是死？’
‘新．量子力学经典：李格林的猫……’
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脑中混乱的想法驱散。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干嘛？我得先把令人难受的衣服脱掉，然后去买钻夎帗娲才对！等等？买钻夎帗娲不错，但我并不想脱衣服。我应该……应该先……该死！我不知道！资讯全放在猫身上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干嘛！’
她使劲挠了挠自己枯黄乾涩的毛发，懊恼地皱起了脸。
‘总之先会合草莓派，然后去买钻夎帗娲吧！’
‘草莓派肯定能够通过事件视界，毕竟有亚历珊德拉这个前例在。但格林……’
她脸上露出焦急而惶恐的表情。
‘他……他如果没进来我该怎么办？失去主意识那边的资讯，我就跟刚出生的智人幼体一样孱弱无力……这样我肯定会死的！’
‘不，没事的，一定没有问题的。虽然现在没留下太多可以用来参考的资讯，但我当时的决定是由资讯齐全的主意识再三思考后所下达的，肯定不会有太大的纰漏……肯定不会！耐心，我必须保持耐心……’
她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
“……”
她朝四周环顾半晌，然后定睛在那群队列稍显混乱，却仍笔直向前进军着的探索队伍。
“第一连都有！各排排长集合自己的队伍后重新进行点名！”
“报告连长！所有人员到齐！”
‘……卢伊斯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他的dna嵌合产物了？他当时说的那些话一直让我耿耿于怀。这种感觉很新鲜，但也很不舒服，我并不喜欢。’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宿舍时，格林与卢伊斯的谈话。
‘刚攫取到的资讯应该都还在缓冲区，也许我可以牺牲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资讯，用来打入事件视界内部，这样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将他的变动资讯偷偷取回来一些。’
“只是这么做的风险有点……”
她回头看了看黑幕，神色复杂地自语着。
“别误会了，我是为了卖他人情，好胁迫他给我买钻夎帗娲罢了。”她突然抬起头，指着天上的什么人说道：“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吸血鬼想看的仁慈或者善良，而是生物本能中最赤裸无情的生存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