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丑孩子
四天后。
大教堂的一万多人以及部份避难所市民，按照米海拉的备选计画，被送到了奥地利的格拉兹等地。
奥地利的撤离工作目前已经完成，但避难所中其馀的近八万人，由于人数和需要带走的辎重非常多，目前仍在持续撤离中。
在市长多明尼克的协调下，这场撤离行动可以说进行的极为顺利，然而格林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散。
好在今天就是最后一批了，只要把这四千多人送走，并掩护一楼那些负责警戒煞魔的午夜之子和志愿兵离开，他就能准备前往南美洲了。
“小天使，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他一边操纵着法师之手帮助市民运送物资，一边向总是跟在他后面的米海拉随口问道：“你如果在一年多前就已经对现在发生的一切瞭若指掌，那为何没做出更充分的准备呢？你应该完全有能力做到不是吗？”
例如将整个蒂米什瓦拉打造成一座坚固的武装要塞，或者提前组织市民撤离，甚至直接将整件事情公之于众。
“没你想像中那么简单……”米海拉耸耸肩，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灾难这种事，提前别人三天，会被说是见微知着、提前别人三个月，会被当作未雨绸缪……但提前别人一年，就单纯只是个杞人忧天的疯子罢了。”
她挤眉弄眼，略带诙谐地说道：“虽然我才二十一岁而已，但这二十一年里我经历过很多很多的类似事情。”
格林无视了米海拉特意强调两次的二十一岁，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可以强迫他们听你的，那毕竟也是为了他们好。”
如果换作格林，他才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他觉得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那他就会那么做。
这点从当时在奈亚拉托提普的事情上，他在发现自己与国家的想法有所冲突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与政府的合作，甚至知情不报，默许奈亚拉托提普的杀戮，就明显可以看得出来。
但米海拉听见格林的看法，表情却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那似乎是想笑，但却难以扯起嘴角的样子。
几经尝试后，她收回了老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低声说道：“……人们不会相信，也不会试图去相信，那些还没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坏事。就算那件坏事眼看就要发生，甚至已经发生在他们周围的人身上，他们依然会选择视而不见。”
“如果我用自己的力量施以强制手段，就算那是为了他们的安全，乃至生命着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指责我为异端，将我视作敌人，并如同对抗真正的灾难一般对抗我……数百年来一直都是如此，从未改变过。”
她难得地皱起了眉头，但那表情与其说是埋怨，看起来更像是自责。
“这也不奇怪，”格林叹了口气，摇着头缓缓说道：“狭隘和利己是我们的本能。”
人们眼中只会看到自己想要的，而那些把不想要的带给自己的人，当然就是所谓的敌人。
“所以我会去做我能做到的一切，只要不妨碍到他们的生活，也不被视作敌人。”米海拉点点小脑袋，非常认真地说道：“那样反而不利于我帮助他们。”
“但你干嘛要做到这种程度呢？他们的死活又与你无关，不愿意接受帮助，那就让他们承担后果呀？”格林皱眉问道。
米海拉沉默了良久后，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低声说道：“无端失去亲人……这样的痛苦没有任何人应该承担。”
她之所以总是不计后果地试图去保护他人，甚至时常做出如同主动去寻死一般的疯狂举动，就是不希望别人也经历到她所经历的一切。
当她知道自己只要那么做，就能让面前的人活下来，哪怕代价是自己一次又一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孤寂，她也不曾犹豫过一秒。
“……至少在那一天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去帮助别人。”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
这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解答。
然而却是一个格林完全无法认同的答案。
为了不被他人视为敌人，为了不妨碍他人的生活，选择躲在一个没人知道的角落拚尽全力、竭尽所能，就为了去帮助那个他人？
多么可笑……又可悲。
他知道米海拉如果愿意的话，完全有能力成为整个世界的主人……甚至是神。
但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去那么做，反而卑微到像是仅能在午夜现身的丑孩子，躲躲藏藏地对陷入苦难的人们施以援手，生怕被看见后会招致他人厌恶。
格林觉得好笑，但却笑不出来。
从米海拉此时的神情，他可以看得出已经有太多的人嘲笑过她了。
纵然她如今有着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员工在为她卖命，但除了约儿外，没有一个是因为信服她的理念与目标，才选择跟随她的。
他们单纯只是为了钱、为了更好的生活。
如果她没有办法给这些人“现在”就想要的东西，那她对这些人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
一年后会有大灾难？
他们只会认为自己的老闆终于疯了，并开始担心自己下个月薪水能不能如期拿到。
在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普通人眼中，米海拉就是个杞人忧天的疯子。
不过此时格林倒是终于想通，米海拉先前给自己的种种不协调感了。
这丫头死活要跟在他旁边，或许压根就不是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
相反，她想确保的是“奇异博士”的法术，究竟能不能让她的市民们安全逃脱，同时也顺便保护一下这位“战五渣法师”——至少电影里的奇异博士除了特能苟外，战斗力真就只有五。
“……所以你到底活了多久？”
格林愣了老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
米海拉沉默了一会儿后，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你愿意说的话。”格林耸了耸肩说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许跟别人说。”她严肃地叮嘱道。
随后，她像是准备揭露宇宙真理一般，面色庄严地凑到格林耳边，用气音说道：“我今年其实已经……二十一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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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翻了个白眼，把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米海拉推到一边，朝避难所中央广场，正在帮助多明尼克协调物资运送的约儿和亚冈走去。
“约儿、亚冈，”他远远向两人打了个招呼，询问道：“我们还需要多久……”
话没说完，一阵强烈的恐慌与不安猛然涌上心头。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自己身边没什么威胁后，又将精神力向上层延伸了出去。
他穿过了地下二层、一层，直到抵达了地面。
在他刚将自己的精神力往地表瀰漫开后，就感知到一阵强烈的光芒从东方传来……
“不……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