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灾难的降临总是毫无征兆
素心睡了。为明天素心复查身体的事，吴晨骏放心不下，总有种忧心忡忡的感觉，拿手机上网，在百度栏目里输入：尿常规检查。
度娘回答：“尿常规检查是三大常规之一，主要包括对尿液的颜色、透明度、ph值、细胞、管型、比重、糖和蛋白的一项检查。通过这项检查，可以发现哪些问题呢？尿常规检查可以发现一些最早期的肾脏疾病，因为肾脏病起病特别隐匿，又称为温柔杀手，一旦发现疾病的时候，一般已经到了发病的中期或晚期。所以尿常规最早可以发现肾脏疾病的变化，如果尿常规细胞出现了管型或蛋白，是对疾病的一个提示，尤其是肾脏疾病和相关的泌尿路系疾病。比如肾小球肾炎，肾盂肾炎，和膀胱炎、尿路炎。”
吴晨骏看完这些心里更不舒服了。
又输入：尿常规异常
其中有项回答让吴晨骏稍稍安心：“你好，很多疾病都可以导致尿常规出现异常，一般多见于泌尿系感染，肾脏疾病，前列腺炎，肝胆疾病，糖尿病等疾病。要注意临床症状如何，还要根据具体临床症状来确诊，可以到医院泌尿科就诊检查，明确病因后再进行治疗。”
回忆一下素心身体从来没有过异常症状，吴晨骏想很可能是泌尿系感染，自己太过敏了。暗自嘲笑自己一下，吴晨骏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冉世华早早到学校去了。吴晨骏心中有事，睡得也不踏实，弄了些早点，叫醒素心，两人草草一吃，不到八点就出发去往附近的华夏市第四医院。
初冬天气乍暖还寒，小孩感冒高发，老人心脏血压状况频出，四院只是二甲医院，也是人满为患，咳嗽的、发烧的患者挤满大厅。因为昨晚做了功课，吴晨骏父女俩决定看泌尿科，挂号、排队、开化验单、缴费就折腾到9点。化验结果一出来，吴晨骏拿起化验单一看，看不懂，但明显可以看出有几项指标以箭头标示异常，赶紧拿到诊室交给大夫。
大夫认真地看了化验单，皱起了眉，看了素心一眼，说：“才25岁呀！”
又问：“最近有没有体重增加？”
素心回答：“没有，一直102斤左右徘徊。”
问：“小便时有没有泡沫？”
这倒是有，对素心来说，尿中有泡沫是正常的事情，从不为意：“一直都有。”
大夫责怪：“有泡沫尿还不早做检查？”
素心奇怪：“小便还能没泡沫？”
大夫说：“有泡沫说明是尿里有蛋白啊。”
又问了几个问题，素心都是肯定地回答。
但是大夫还是以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说：“先住院吧，进一步做检查。”
“住院？”太出乎意料了，一旁的吴晨骏脱口惊呼，“严重吗？”
大夫又责怪：“什么严重不严重？住院进一步检查后才能确诊。”
吴晨骏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昨天百度的信息出现在眼前，他没敢给素心说什么，对医生说：“大夫，孩子身体一直都很好，会不会检查结果出错了？”实际上他知道这次检查结果不准确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入职体检结果也是有问题的。
医生把病历递还给他们：“你们可以到别的医院再检查一下，不过尽量快一些，不要耽误了治疗。”
素心拿起病历，对吴晨骏说：“要不就在这里看吧，离家近，方便，又不是什么大毛病。”素心很自信，除却大二演讲比赛前那次凶猛的流行性感冒、扁桃体炎，她连牙都没疼过，还能有什么了不起的病呢？大不了住几天院而已。
吴晨骏没有多说什么，从诊室出来，故作轻松地说：“我宝贝女儿身体要紧，怎么能在这个小医院看病呢？走，到陆军医院去。”
陆军医院是一家部队医院，在国内权威部门发布的全国医院综合排名中，医院综合实力是全国五强，医术精湛，设备精良，是许多急、难、危、重患者就医的优先选择。
父女俩出门打车就往陆军医院赶，到那里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路上吴晨骏心情复杂地继续在百度寻求解脱与答案，希望那个小医院的大夫错误判断或者是夸张病情。
来陆军医院看病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医者，一号难求，挂号一般要在网上预约，别说来得太晚，就是当天的号不起个大早排队也是拿不上的。
吴晨骏马上想到了冉世华，也顾不上她是否还在上课，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吴世华刚好在课间，听吴晨骏简要讲了一下情况，很是吃惊，说马上到医院来。
这时江嘉伟也给素心打电话，问她复查的结果，他要去外地出差，这会儿正在机场候机，半月后才能回来，素心不想让他操心，就说没什么大问题。
二人又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吴世华火急火燎地边开车边给一个在陆军医院工作的学生家长打电话请她帮忙，冉世华还没到，那个学生家长就联系了吴晨骏与素心，将他俩带到了泌尿科门诊，没有排队，直接找到一位泌尿科专家，简单讲了情况后，开了尿常规化验单再次进行化验。
化验结果可想而知，与四院的结果一模一样。冉世华刚好赶到，四人一起到了专家那里。专家叫杨加越，正教授，泌尿内科主任，五十岁左右的模样，正是一个医生经验丰富、精力充沛的黄金时节，肾病专家，主攻肾脏疑难杂症，在慢性肾小球肾炎治疗方面独树一帜，全国享有盛誉。
杨教授听了素心讲的在四院就诊的情况，甚至都没问什么，就开了住院单子，嘱咐那位家长去住院部找护士长安排床位。尽管杨教授表情平淡，吴晨骏还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趁素心在门口给冉世华讲述从昨天接到航投集团的复查通知到今天上午在四院检查的过程，吴晨骏赶快又钻回诊室，向杨教授打听素心的病情。
杨教授说：“从化验结果来看，问题很严重。不过最终还要住院后通过多个检查手段来确定，初步确定iga肾病的可能性很大。”
iga肾病！
这几个字让吴晨骏听得糊里糊涂，他听过急性肾炎，急性肾盂肾炎等名词，这个名词从来不知道，但直感不是什么好毛病。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个iga肾病是什么毛病？严重吗？”
杨教授说：“简单些说，就是孩子的肾小球出了问题。”
吴晨骏急切地问：“发炎了吗？”
杨教授回答：“比发炎严重，它并不是一种良性疾病，是肾脏的实质已经受损，如若长时间病情迁延，肾脏会发生弥漫性损害，导致终末期肾功能衰竭。”
有这么严重？！吴晨骏一下懵了。他一直紧张的是担心素心生病会影响华夏航投对她的录取，现在看，录取不录取并不是主要问题，素心的毛病大不大倒是摆在眼前的大问题了。
他知道，尽管杨教授说还要依赖检查手段最终确定，但凭杨教授的经验和水平，判断疾病的方向不会出错，要确定的只是严重程度而已。他靠着墙呆立在那里，挪不动脚步，昨天晚上百度时他似乎还看到过这个名字，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它就挤进了素心健康的身体。
他困惑地问：“可是孩子身体一直好好的啊？没什么毛病啊？”
杨教授耐心地解释：“iga肾病是一种很普遍的肾病，得了这种病的患者，一部分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所以很多患者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如果发现这个病一定要尽快治疗……”
他又饱含希望地问：“好治不好治？”
杨教授说：“这要通过检查看肾小球的损伤程度，一般来说通过药物控制和病人在营养摄入上的配合，还是可控的。”
从杨教授严谨的回答里，吴晨骏没有得到他希望得到的信息。如果杨教授轻松一笑，像嘲笑一个白痴那样嘲笑他，说“什么好治不好治？这点小毛病，住几天院而已，出院了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美女！”吴晨骏反倒放心了，杨教授只是说“可控”，让吴晨骏顿时感到了面临未知的恐惧与无助，他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杨教授说：“孩子得这个病肯定不止一年两年了，这中间她都没有体检过吗？”
吴晨骏记得素心上次体检应该是上大学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六年了。
吴晨骏恍若梦中，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全家还沉浸在素心入职、订婚的喜悦中，脑海中的素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天突然祸从天降，让人心生悲怆，无法接受。半天才恢复神智，走出诊室，从正在说话的素心和冉世华身边走过竟然毫无觉察。素心叫着了吴晨骏，吴晨骏不敢开口说话，不敢发声，怕一张嘴内心的酸楚会喷薄而出止也止不住。
他极力克制情绪同母女俩向住院部一起走去。
从背后看素心，青春的背影靓丽活泼，放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只是因为她体内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捣了蛋，就把她置身于万劫不复的险境。
那个东西叫肾，人体的生命之源。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体花园的根系出了问题，鲜花还在灿烂地盛开，而汲取营养的渠道已经出了问题。
吴晨骏在生活中听闻或者经历了好多个得肾病的人的故事，在他的概念中，得了肾部疾病就意味着面色蜡黄、弱不禁风、生存艰难，透析、换肾直至死亡。这样的事情他一直觉得距离自己很远，不会降临他的家，更不会和素心扯上半点关系。
冉世华一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心思并不缜密，她感觉到吴晨骏情绪的异样，还觉得自己这个谨慎小心的老公胆子太小了，她对素心说：“看你老爸，一副没经过世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出一点问题就会把他吓死的。”回转身取笑吴晨骏说，“她爹，刚我那个学生家长说了，估计素心是急性肾炎，幸亏体检发现得早，住几天院控制一下，很快就恢复了。不至于把你吓得神魂颠倒的。”
吴晨骏赶快定了定神，故意讪笑着说：“就是就是，我这个没出息的，一点小事就吓破了胆，还是老婆大人你能稳住阵脚啊。”
冉世华和素心一起哈哈大笑，素心自嘲说：“从小到大还没有正儿巴经地住过院，这下可以感受一下，也算人生的另一种体验。”然后反身搂着吴晨骏的肩膀，边走边安慰说，“老吴，知道你疼我。人怎么可能没个小病小灾的，你女儿我又不是钢铁侠，别我稍微有点事，你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说得吴晨骏又是一腔酸楚，心想，姑娘啊，老爸祈求上苍保佑你只是个小病小灾啊！
说着就到了住院部，那位学生家长已经和护士长一起把素心的床位安排好了。陆军医院挂号难，住院更难，一张床位千金难求。
护士长南青是一位个子不高、十分干练的老护士，她对素心开玩笑说：“小姑娘今天的待遇好高哦！我们科床位一直紧张，现在上级要求不允许加床，外地来求医的病人有时要等十几天呢。现在给你住的病房是我们专门为师以上领导预留的。你运气好，这几天刚好空着。过几天普通病房腾出床位后你们再搬过去。”
给素心安排的病房在肾内科靠边的位置，陆军医院属于部队医院，一方面为华夏市人民提供医疗服务，另一方面也为部队提供医疗保障，即使床位再紧张，也要有所预留，以免部队出现紧急情况而措手不及。吴晨骏一路上担心素心住进病房后听病友互相询问病情，难免对自己的情况有所怀疑，一听住的是干部病房暗自舒了口气，实际上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告诉素心真实情况，不加重她的心理负担，过段时间，时机成熟了，再逐步告诉她。
素心在待人接物上也十分老练，她拉着南护士长的手说：“南姐姐，最近一段时间就投到姐姐门下了，扎针时姐姐一定手下留情哦！”
南青抓起素心的手背，“叭叭”拍了两下，认真端详了一下，说：“细皮嫩肉的，血管也不怎么样，肯定要吃些苦头。”
素心说：“苦不怕！从小到大被我爸妈惯的，都不知道苦字怎么写了。”
这时候素心电话响了，拿起一看，素心有些不想接，是麦道。这个家伙，自从面试偶遇后隔三差五就要打电话问个安，不厌其烦地邀请素心到西四环看他飙车，从初中开始素心对他的冒险行为就是不感兴趣甚至是厌恶的，上次那一脚油的车速至今让素心想起来不适，可这家伙感觉迟钝，一点儿都没意识到，还是死皮懒脸的套近乎。这次素心准备彻底断了他的念头，说：“麦道，谢谢你啦，我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准备住几天院，你就邀请别的同学看你飙车吧。本姑娘凤体欠安，已经承受不了这种极限挑战了。”
只听电话那头麦道咋呼呼大喊道：“什么？你怎么啦？上次见面不是还好好的吗？你在哪里住院？我过来看你。”
素心故意怼他：“妇科，男士不便。”
麦道哑了声。
麦道自有麦道的办法。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又来了，说：“吴素心，在陆军医院的吧，男朋友又不在，叔叔阿姨年纪大了，来回跑也不方便，我过来帮个忙。”
素心吃惊了，想起刚才接到黄囡囡的电话，告诉了黄囡囡自己的情况，她、素心、麦道同是初中同学，肯定是黄囡囡告的密。
不等素心拒绝，麦道就挂了电话。
没多大功夫，黄囡囡就和麦道一起出现在了病房。
按照南青护士长的安排，素心从今天开始就不能离开医院了，需要的洗漱用品由家里人回去取，周一早上医生查过房后，按医嘱素心就要开始一系列的检查。
麦道终于派上用场了，他正色地说：“囡囡你和阿姨在这里陪素心，我开车带叔叔回去取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