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心和太阳
且说当时刘备推算出客栈必有埋伏,心中已有安排,便让朱武去卢员外家,将李固领到太守府。
朱武诈称是太守府从事,言明若是李固真想置卢员外于死地,须至太守府商定价钱。
李固当然信以为真,不疑有他。
自打琢磨出来题在墙上的是一首反诗,李固便对卢俊义下了死手。
先是向王太守告发卢俊义有谋反之心,收押入监后,上上下下花了不少金银,一直没能将卢俊义置于死地。
更有柴进暗中给蔡福献计,不给李固说个准数,只要梁中书一日不下令斩首,便多要李固一日银钱。
李固虽说霸占了卢俊义的家产,多数是房屋和田产,短时间内不能折现。
打点关系是个无底洞,不知要搭进去多少金银,李固不想白忙活一场。
一听王太守要和他商量定个数,登时双眼放光,不假思索便跟来。
卢俊义看见李固,便气不打一处来,揍起来没个轻重,此刻李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打得没有人模样。
同为一个府上的仆人,燕小乙和李固简直是云泥之别。
自打卢俊义被捕后,李固独掌大权,不让燕小乙回府取来金银保住卢俊义性命。
万般无奈,燕小乙当了浑身上下的器物,又向身边熟识的亲朋借钱。
卢俊义犯的可是死罪,有些亲朋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人则看在燕小乙忠义的份上,暗中借一些钱财与他。
在与大名府牢狱行贿时,认识了梁山来的柴进,二人同样是来使钱保住卢俊义性命,自此二人相识相知,共同筹划,直到等来了刘备。
二人打得李固只剩一口气,燕小乙扶起卢俊义:“主人消消气,气大伤身。”
卢俊义推开燕小乙,又扇了李固一巴掌:“那贱人呢?”
“前几日……上吊……死了。”
卢俊义口中的贱人,是他的妻子贾氏,自打卢俊义被关押,李固便在贾氏面前反复恐吓,说员外犯的是杀头之罪,如不赶紧撇清夫妻关系,早晚受到牵连,被官府抓进牢里。
一个妇道人家禁不起吓,半推半就间,与李固成了夫妻。
与李固亲热时又觉得对不住员外,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仿佛置身于油锅上,反复煎熬。
终于在某一天夜里,贾氏趁李固睡着,换上一套嫁衣,那是与卢俊义成亲时穿的鲜红嫁衣。
再取三尺绸缎,向上扔过房梁,下边系起死结,黄泉路上,向卢俊义谢罪。
可是卢俊义没死,贾氏永世无法谢罪,到地府也是戴罪之身。
李固检举卢俊义谋反,占了他的家产,又逼死了主母贾氏,可谓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此刻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再也说不出话来。
要论卢俊义和燕小乙的武艺,对李固一招毙命不是难事,主仆二人更多的是愤恨天道不公,人心不足。
一丝可乘之机便勾出李固心中的恶性,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李固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卢俊义眼中含泪,蹲下身来,轻声道:“十年前的冬天,大雪纷飞,你冻倒在我家门口,跟现在一样,只剩一口气。
十年前我救你一命,我不后悔,如今我还想救你一命。
只要你爬出大堂门口,你我恩怨两清,此生不复相见。”
李固的身躯离门槛只有五步距离,正常情况下,三步并作两步,几个呼吸便能抵达。
此刻李固双眼充血,也死死盯着门槛,口鼻喘着粗气,双手垫在身下,艰难地匍匐向前,血迹流成一道车辙。
即使五步距离,李固也要爬一阵,歇一阵,门槛就在眼前。
李固缓缓伸出右手,手指扣在门槛上,左手也从身下直出,两只手都抓紧了门槛。
正待李固借两臂之力,拖动身躯,拽自己爬过门槛之际。
身躯骤然飞起,砸在门外台阶上,摔断了脖子,当场气绝身亡。
李固是被卢俊义一脚踢飞出去的
“死到临头竟也不知悔改!”卢俊义哀叹道。
李固被卢俊义和燕小乙打成那样,神仙来了都治不活。
卢俊义说要放他一条生路,是幻想李固能够幡然醒悟,哪怕临死前向他磕一个头,他也认为李固是一时被金钱蒙蔽双眼,不后悔当年雪夜救李固一命。
可是李固的执迷不悟令卢俊义非常失望,李固生性恶毒,恩将仇报,恩怨两清简直是痴人说梦。
卢俊义冷哼一声:“好人有好报?这就是个笑话!”
此情此景,刘备心中暗想,纵使李固生性恶毒,死有余辜,也是吴用在卢俊义家中题的反诗,才引起的这一场无端祸事。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闻达军营。
史文恭和樊瑞站在中军帐外,纹丝不动,如同两尊门神。
帐内的阮小七活蹦乱跳的像个刚上岸的虾子,忙前忙后。
琳瑶一曲歌罢,阮小七奉上茶水;琳瑶嫌茶叶苦涩,阮小七又找来蜂蜜添上。
时迁站在帐内门口,对帐外二人轻声道:“等再见到天王哥哥,可得狠狠告七郎一状。”
阮小七嚷道:“告我作甚?大哥让琳瑶姑娘唱个不停,我不倒点水让琳瑶姑娘润润嗓子,她能唱这么长时间吗?”
“伺候完茶水你倒是归位啊,坐那儿听曲儿算怎么回事?你喜欢上琴娘了?”时迁一语道出阮小七的小心思。
阮小七涨红了脸,跑过来轻轻捶了时迁一拳:“谁说我喜欢她!”
“我说的!你看你眼睛都快长她身上拔不出来了!”时迁毫不客气地回呛。
“你胡说!我……我是……我是奉大哥之令,照顾好琳瑶姑娘!”阮小七梗着脖子回道。
时迁还想再怼回去,帐外传来史文恭的轻声斥责:“你俩的动静快盖过琳瑶姑娘唱曲儿声了!”
阮小七和时迁低着头不再说话。
史文恭转回头,看见营寨大门外一阵骚动,没过一会儿,索超拍马进门,身后跟着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是个阔面大口的壮汉。
索超对他点头哈腰,看来官位在索超之上。
这两人离中军帐越来越近,史文恭心道不妙,转头轻声对里面的时迁、阮小七道:“外面有情况!听我号令随时动手!”
樊瑞走向前几步拦住了这两匹马:“来者何人?”
那壮汉轻蔑地笑道:“哼,在军营里,居然有人胆敢问我是谁?”
索超急忙解释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名府兵马都监李成!”
大名府有两个兵马都监,一个是闻大刀闻达,另一个是李天王李成。
李成好奇道:“这俩谁?”
“这二人是金卯刀提辖手下。”索超急忙解释道。
“金卯刀?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金提辖是闻都监今日上午收服的奢遮的好汉。”
李成一摆手,不耐烦道:“管他什么金卯刀是个什么奢遮人物!老爷只想听琴娘唱曲儿!”
索超独自领兵出城巡逻时,不料撞见李成,索超扯谎被李成戳穿,官大一级压死人,索超只好道出实情。
李成和闻达二人同级,同是兵马都监,李成并不打算去梁中书拿告状,只是好奇琴娘的模样长相,如何便能让闻达枉顾军纪不去巡逻,在营帐里贪图享乐。
李成和索超翻身下马,便要往里闯。
方天画戟横在身前,史文恭朗声道:“我奉闻都监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中军帐!”
“没眼力见的玩意儿!”李成骂了一句史文恭,又冲帐内喊了一声:“老闻你个小气鬼,让我瞅瞅也不成!”
索超知道金提辖手下和李都监不熟,只知道执行死命令,虽然自己身在闻都监帐下,万一金提辖手下没个轻重,有个碰擦什么的,自己往后还在军中怎么混,于是想了个缓兵之计,连忙拉住李成。
“李都监稍安勿躁,别跟这两个撮鸟一般见识,我先进去向闻都监请示,完后再请您进帐。”
索超安抚好李成,便要进帐,史文恭和樊瑞拦在身前。
“疯了!我也不让进?”
索超觉得事有蹊跷,虽说金卯刀能说会道,是闻都监身边的大红人,不可能连我不让见。
“闪开!”索超大喝一声,便要闯进去。
毕竟不知梁山好汉的瞒天过海之计是否被揭穿,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