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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不起当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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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客口中的烟雨江南,雨丝总是又轻又细,每当雨水濡湿深青的山头,总有新绿的青草在簌簌地拱动,一场雨过后,空气中到处都是水滴和鸟叫,雨珠从竹叶上一路汇集而下,直到在叶尖尖处汇成了一颗颗透明的珠子,顿一下,拉长一点,再长一点,落下来,滚落到泥里,溅出一地无声的水花。

    司徒娓半月后从玉山镇返回明新城时,明新城正连下了好几天的黄梅雨,小雨淅淅沥沥,连带通往‘赎不起当铺’的小路石阶上暗绿色青苔也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和她一起湿漉漉地踏进那道店门的,还有一个穿着麻布蓑衣,抱着一把长剑,体形瘦削的年轻人,当他取下还在滴水的斗笠,露出下面一张平凡无奇的黝黑的脸,她却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二位,要当何物?”在钱柜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掌柜对着新上门的两个客人招呼道。

    男子还在抖他的蓑衣,大手将脑门上湿掉的碎发抓去耳后,“我来赎个东西。”

    掌柜点头,问女子,“那你呢?”

    “当二层。”

    掌柜闻言抬首一吆喝,“里间一位,二层一位。”说完,内间有两排小侍将外门打开,鱼贯而出,将人引了进去。

    当二层是这间当铺的行话,去往二层的人,要当的东西不简单,要打听的也是不得了的消息,所以熟悉的客户会直接丢出这句话找更能做主的人。

    男人和她在楼道口分别,她回头看了一眼,他抱着手里的剑低头跟着侍女往里走去,木板上‘哒哒哒’踩出一行沾着水的脚印,随后一道木门隔绝了他们的交谈声。

    “你要赎的东西?”

    “百年前的一把旧剑。”

    “东西带齐了吗?”

    “一把新剑。”

    “可不一定能带走。”

    “你先看。”

    少顷后。

    “行,剑留下,你要赎的东西归你了。”

    二层相比一楼更安静,坐着椅子上的人面前放了一盏还冒着热气的新茶,一个长胡子的中年男子问道,“你是要当东西还是来打听消息?”

    “打听一个人。”

    “你需要知道什么?”

    他对面的人回道,“告诉宋满蛮,玉诚茹让我来找他,寻他来见我。”

    “你可有信物?”

    “这句话就是了。”

    宋满蛮到的时候,街角远远地消失了一个人,这大白天的,谁这么奇怪,随意变幻。

    “刚还有谁来过吗?”

    “一个赎剑的。”掌柜毕恭毕敬地回道。

    “赎剑?”他顿感不对,“赎的哪把剑?”

    “子午。”

    “他拿什么赎的?”

    “名剑,当归。”

    宋满蛮失笑,“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他想拿回去我还能不给他?化这模样装模作样的做什么。”又问道,“叫我过来的那个人呢?”

    “在二层。”

    除了能叫来老板的神秘人,“赎不起”当铺最近还守着位很特别的客人,他是当铺开店以来第一位要求只把自己当几天还要看心情是否续约的人,他会每天在固定的时辰来问掌柜,吾今天能当吗,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他就会去对面的脚店付了银子坐着,安安静静的看书直到晚上,歇到第二天再来。

    今天又到了他往常那个固定的时辰,掌柜的十分无奈,他能对一个身高才过四尺,模样清秀的小孩做什么。

    “走走走,你怎么又来了?”

    “吾来吾我自己。”

    “这次想好了当几天?”

    “先当个几天看看。”

    “我不是说不成吗,你怎么还天天来?”

    “成了吾就不来了。”

    “我昨天就说过你今天不用来了。”

    “这话掌柜的你是昨天说的,昨天不成不代表今天不成。”

    “可我也说了什么时候都不成。”

    “这也是昨天的话。”

    “诶,你这孩子。那你要当掉自己,是需要钱?”

    “吾不缺钱。”

    “那你要什么?”

    “不知道。”

    “那你这不是耍人么?”

    “吾非也。”

    “嗨?你这不是耍人是什么?你来当铺不当东西不赎东西?你真当我这当铺开着是杂耍呢?”

    “吾当吾自己。”

    “那你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呢?”

    “你看着来。”

    “有病。滚滚滚。”

    不怪掌柜生气,“赎不起”当铺开店历史已有千年之久,具体的年代让掌柜的说,可以追溯至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的前朝了。“赎不起”当铺虽说历史悠久,但在全国却仅此一家,并无分店,据说这里什么都能当,什么消息,都能打听。

    “是什么消息都能打听,但不一定都能打听到。”

    坐在对面的老板悠哉悠哉喝了口茶。他刚到的时候,用好友名字引他前来的小娘子正在抚弄她手里的琴弦。

    “喜欢弹琴?”

    “不喜欢。”

    “会弹琴?”

    “不会。”

    “我还以为你也爱琴呢?”

    “这琴上画的花鸟好看。”

    “原来你看的是他?那你不要摸来摸去了,他是个公的。”

    “什么?”

    “花鸟是抚琴和梅香,他们夫妇住在这里边,抚琴是那只鸟,是你手指旁边那支梅花的夫君。”

    “什么?!”

    当铺老板点点头。

    “不好意思哈”

    “被摸来摸去的又不是我,跟我说什么不好意思。”

    小娘子有些局促,“那你帮我跟他们说一声。”

    “他俩正睡着,等他们醒了再说吧。阿茹是我好友,你来找我,我不一定能帮上你,这话得说在前头。”

    “我还没说想让宋老板帮什么忙呢。”司徒娓说道。

    “宋蛮满是我刚开这家店时用的假名,我本名姓淮。”店老板纠正道。

    “淮老板。”

    “但你还是叫我宋老板就好。”

    “嗯?宋老板。”

    “你要打听什么事儿?”

    “一个人,从海底游上来的,喜欢住在笼子里,死了很多次。”

    “停,是被抓到天上又跑了的那个?”

    这人有点东西啊,司徒娓疑惑问道,“他跑了这事儿你都能知道?”

    “不然你能来找我做什么?”宋蛮满大笑。

    “玉诚茹这个大嘴巴。”

    “但他让你来找我也没用,这天上的事,可不归人间管。”

    “可我听说他来了人间。”

    “你要找他?”

    “是。”

    “那你去找听说的那个人不是更好?”

    “这琴是你的琴?”

    “正是?”

    “我带到天上了,还是你的琴?”

    “”

    “有人又从天上给你带下来了,这琴你就不要了?”

    “”

    “人不过是在天上走了一遭你就不认了,是否有点寒心啊?”

    “你要这么说,我也认,你要打听他什么事?”

    “帮我查查,他现在在哪?”

    “这可不好查。我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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