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莲垢(中)
洛云泽嘴角还带着一抹冷笑,向越离一拱手:“抱歉,本无意扰乱你婚宴的,只不过这人实在欺人太甚,纠缠朝圣山小辈,咄咄逼人,好不知羞。”
老神君一拍桌子,粗声道:“胡说!分明是……”
朝圣山的少年连忙道:“越离神君恕罪,此事与这位仙友无关,是这位老先生硬要污蔑我偷了他的法器,我俩争执不下,这位仙友才为我解围的。”
越离听到这,再看看老神君明显涣散的双目,心下了然,:“来人,把这位老先生搀下去。”
洛云泽无视了那老头被拖下去时杀猪般的叫声,目光始终聚集在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笑话,法器可是认主的,你当它是个钱袋啊,别人想偷就偷?这老头酒醒之后怕不是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洛云泽这一顿婚宴的兴致可以说是被搅得全无,正想着找个机会跟越离打个招呼告退,却忽然瞧见柳拂生也是一脸阴沉之色。
洛云泽一挑眉,道:“怎么,明明是我跟别人吵架,你怎么也一副晦气到不行的样子?”
柳拂生一改先前的豁达,闷闷地道:“没什么……”
洛云泽心下生疑,可还没等他再开口,那朝圣山的少年便凑了过来,对他郑重地一抱拳:
“这位仙友,在下谢亦琛,方才多谢相助。”
谢家的孩子……
洛云泽眸光一暗,礼节性地回道:“不必言谢,本座只是看不惯那老头罢了。”
谢亦琛挠了挠头,笑道:“不管怎样你都是帮了我,敢问仙友贵姓?”
洛云泽想到他方才被那老头逼哭,眼泪汪汪,现在又笑嘻嘻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在心中撇撇嘴:谢家人果然都没心没肺。
“免贵姓洛,洛云泽。”
“洛云泽,这名字好听!”谢亦琛大大咧咧地道:“听起来就像大家闺秀。”
洛云泽:“……”
柳拂生:“……”
……朝圣山都不教弟子读书的吗?这孩子怎么一副文盲的样子!
洛云泽按了按头,再一次忍下动手的欲望。
看在谢景行的面子上,算了……
洛云泽想起这孩子方才的话,踌躇片刻,道:“那老头方才说,朝圣山并没有把谢景行除名,这是真的?”
少年雀跃的脸庞一下子暗淡下来,仿佛“谢景行”这三个字是什么除不去的魔咒,他小声地道:“嗯……”
洛云泽诧异地道:“为什么?”朝圣山上的那位,不是很看不起谢景行吗?
谢亦琛嘟囔道:“我怎么知道,听说是掌门硬要留那个叛徒在师门的。”
“叛徒”二字一出,洛云泽立马黑了脸,他冷冷地看着少年,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觉得他是个叛徒,很丢你家的人?”
谢亦琛一抬眸,被他的气势吓得一震,有些不利索地回道:“他背叛天界是云止帝君亲口确认的,难道还有假吗?当初是他亲自向帝君请求领兵出征的,十万天兵都死在那里,这不是事实吗?就算他没有背叛,难道不应该对那些人的死负责吗?”
谢亦琛的声音有些委屈,稚气的眸子带着薄薄的雾气,却依旧倔强地瞪着洛云泽:“朝圣山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因为他一个人就让我们都抬不起头?”
他不像是在诘问洛云泽,而更像是,在透过洛云泽向那个不负责的前掌门对峙。
洛云泽默默无语。
柳拂生坐在后桌,垂着头听着谢亦琛的话,一杯接一杯地倒酒,灌得满嘴苦涩……
婚宴临近尾声,洛云泽只觉得疲惫不堪,走出喜殿时却看见柳拂生一步一步走地踉踉跄跄。
洛云泽挑眉,抱臂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柳拂生扶着根柱子,用力甩了甩头,苦笑道:“有点多……”
洛云泽难得发一回善心:“需要本座送你回司命院吗?”
柳拂生道:“多谢殿下,我不需要。”
洛云泽见他这样,随口调侃道:“你小子不会很久没回司命院了吧,不完成任务决不回头?”
谁知柳拂生竟笑了起来:“是,决不回头。”
洛云泽本想讽刺他,却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惊异地道:“那个任务,你还没有完成?”
这都三十多年了吧……
柳拂生只觉得一阵恶心,竭力不让自己吐出来,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扶着柱子呕了好半天。
洛云泽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在他后脖颈迅速地点了两下,用法力替他疏理了下气血。
柳拂生长长地舒了口气,靠着柱子对洛云泽感激一笑,他的眉目本是那种英气俊朗的,可现在有些虚弱地一笑,倒是生出了几分融化风雪的温润。
洛云泽不想再听他道谢,低声问道:“怎么回事?这件事三十几年你们都还没摆平?”
柳拂生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顾忌,无奈地道:“没有……”
洛云泽也觉得这里不适合讨论这件事,眯起一双桃花眸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吧,你既然不愿意回司命院又不想待在这,不如先跟本座回青丘?”
柳拂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洛云泽没好气地道:“本座兴许可以助你完成任务。”
三十几年都没调查出个结果……
真丢人……
洛云泽见柳拂生也没拒绝,索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向青丘的方向掠去。
当双脚踩在青丘绿油油的草面上时,二人皆是感到了一阵困倦。
洛云泽放开柳拂生那已经被自己拽麻的胳膊,朝着处山洞一扬下巴,示意柳拂生跟上。
自己带回来的人,总不好塞别人洞里,洛云泽只得把柳拂生留在自己的住处。
柳拂生进洞前已经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石床石桌、流水淙淙的景象,却没想到一踏上去竟是绣工精致的毯子,再一抬头,原木桌椅窗沿雕花,几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在绘着山水画的平整岩壁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里和个人间富贵公子的寝殿似乎并没有不同。
洛云泽似是看出了柳拂生的惊异,冷哼道:“怎么,你以为本座的品味会和那些野狐狸一样?”
柳拂生笑笑,道:“今夜我应该在哪歇息?”
洛云泽指了指左侧相连的一个洞口:“你睡那吧”旋即又补充了句,“有事叫我”。
柳拂生点点头,他今日也实在是累了,解了外袍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日起床已是正午,柳拂生揉了揉还有些发昏的头,却是看见洞口似乎站了个人。
“醒了就快起来,难不成还要本座来伺候你起床不成?”
那只精心打扮的大狐狸背着光而立,俊秀的眉目都带上了高高在上的倨傲,偶尔抛过来的眼神也充满了嫌弃。似是对自己这个晚辈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柳拂生却忍不住笑了。
已经很久没人关注他睡在哪里,起不起床了。
柳拂生一骨碌爬起来,刚就着洞外的泉水洗了把脸,洛云泽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去帮他们。”洛云泽指着远处在树上窜上窜下的一大群狐狸。
柳拂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