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只小水母
永远在头顶悬挂着的刺目的灯光是不分昼夜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光。
一面镜子之隔的外面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小鸟游葵虚弱地爬下椅子, 她倒在地上，一点点向出口的方向爬去。
“您的包裹，请签收下。”
快递员的声音分外清晰传来, 金发女孩攥紧拳头捶镜子。
“救救小葵……小葵在这里……救命！”
一下又一下的敲击, 在狭窄的室内回应，外面确实一片寂静, 快递员朝着微笑的男人点头告别, 转身开车前往下一家。
镜子被推开，女孩抬起头, 天蓝色的眼睛映出男人的身影, 她咳嗽一声, 吐出血, 尽管如此也不肯低下头。
下一秒, 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 伴随着一阵叹息。
“和你母亲一样，真是没用的废物。”
男人扯着她的头发, 面无表情把她拖回到椅子上。
被灯光直射晃出的泪水，悄无声息顺着女孩的眼角滑落。
就这样过了有多久, 小鸟游葵不知道, 只是在某一天, 她的世界彻底暗了下来, 连头上刺眼的灯光也消失了。
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崩溃地大吼。
连疼痛都变得麻木，金发女孩澄澈的蓝眸变成一片死海，在最后一刻，她想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两个人。
姐姐, 薰妈妈……小葵好想你们啊, 对不起, 小葵还想再坚持下去，但是……身体已经——
倏地，有什么东西划破黑暗。
小鸟游葵快要消失的灵魂蜷缩在身体的角落里，如星星般闪烁的粉色光芒落到她面前，照亮了如死水的眼眸。
女孩伸出手，光芒像雪一样在她掌心里融化，身上的疼痛渐渐在消失，原本已经要消失的灵魂被保留住了一半。
黑暗的世界亮起光芒，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双重新被点亮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
-
将u盘送到之后，朱丽普看了眼时间，她该回家了，不然，赶不上和监护人一起跨年了。
可看她摇摇晃晃的样子，萩原研二不放心的握住她的手。
“莓酱，你在发烧？！还有这双眼睛……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萩原研二捧起女孩的脸，指尖传来的热度和女孩与之前不一样的瞳色，都让他眉头紧皱。
“你的监护人都去哪里了？”松田阵平问。
朱丽普迟钝的大脑对‘监护人’三个字起了反应，她抬起头说，“透……他们工作去了，我自己没问题。”
“啧，哪里没问题了。”松田阵平抓了抓头发，说：“我送你回去。”
“不行。”
“哈？”
“你们应该去抓坏人……有人在等着你们，我自己可以回去。”
“……”
沉默许久，萩原研二叹了口气，他说：“我知道了，至少让我们帮你打车，只有这点绝对不能退让。”
女孩没有再拒绝，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间，打车很困难，她手里又没有现金，所以来的时候是靠系统导航走过来的。
但要是再走回去，肯定就赶不上跨年的时间了。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的车灯照亮风雪停在警视厅附近的站点，萩原研二把朱丽普抱上车，又从钱包里掏出钱递给她。
“喂，小鬼。”
朱丽普听到松田阵平再叫她，她扭过头与那双犀利的目光对视。
“我们还能再见面对吧？”
雪打在两名刑警身上，他们不躲也不闪，低着头耐心等待着女孩的答案。
等了一会，他们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回应。
“会的。”
望着出租车离去的影子，松田阵平目不斜视叫了一声：“萩原。”
“我知道。”听出幼驯染的认真，萩原研二笑着说：“回去吧，不能浪费魔法少女的好心。”
“呵，希望一会和目暮警官解释的时候，你也可以这么说。”
“好的，我会拉小阵平下水的。”
“揍你哦。”
-
出租车上，朱丽普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该做的事情她都做完了，只剩下回家了。
内心世界里，朱丽普感受到一道视线，转过头正好闯入小鸟游葵含笑的眼睛里。
【怎么了？】
【没什么~嘻嘻】小鸟游葵神秘地眨了眨眼：【小葵只是做了个美梦。】
朱丽普疑惑地歪头，突然想到什么，她拿出手机，问小鸟游葵：【说起来，你要不要再听听你姐姐的声音？】
【……】
小鸟游葵稚嫩的脸上露出挣扎，踌躇片刻后，她说：【想听，我想听姐姐的声音。】
【那就听。】
朱丽普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小鸟游堇的电话拨了过去，在等待中，内心世界里的金发女孩开始紧张了。
“喂？”
电话接通后，那边传来几声咳嗽，才想起小鸟游堇的声音。
“成功了吗？”
“成功了。”朱丽普说。
“那就好。”她说，像是心口的石头放下去了，又重复了一遍：“成功了就好。”
白色旅行车的后车镜照出几辆跟在它身后的黑色汽车，小鸟游堇看了眼时间——22:00
还有一个小时。
完全来得及了，她甚至可以带着这群家伙在东京逛一圈。
想到这，她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像是猜到了她接下来的举动，连忙说：“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
紧张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小鸟游堇想到，可能是女孩对于她们之间的关系还有疑问，反正就剩下一个小时了，留下遗憾可不是她的性格。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是吗？”她把手机开启免提放在一边，“尽管问吧，现在的话我什么都会回答你。”
朱丽普看向小鸟游葵：【说吧，没关系，她不会知道是你的。】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小鸟游葵难过的低下头，【小莓你问吧，我只想听听姐姐的声音。】
朱丽普：【……】
虽然这么说，但她好像也不知道问什么好。
想了又想，朱丽普决定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死。”小鸟游堇说。
小鸟游葵猛地抬起头，眼里立马蓄满了泪水，她终于忍不住说：“为、为什么要去死啊！”
听到着熟悉的声音，小鸟游堇心情复杂，对于她来讲现在的‘小葵’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但不管对于她，还是小葵，她永远做不到狠心的隐瞒。
“因为，我就要死了。”她垂下眼帘，眼前闪过出院前医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像小葵的身体即将走向毁灭一样，我的身体也走到了结局。”
“怎么这样……”小鸟游葵绝望地喃喃道：“这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姐姐非要去死不可啊。
姐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也还好啦。”小鸟游堇语气欢快的安慰女孩：“我最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对于我来说这也不算是过分的事情了。”
“……你真的不怕死亡吗？”女孩的声音很平静，若不是还残留的哭腔，都令人怀疑是两个人在和她聊天。
小鸟游堇‘唔’了一声，组织下语言回答：“对哦，因为你是外星生物所以可能不太懂吧，就让我这个即将经历第二次死亡的人类来告诉你吧。”
“人畏惧死亡，是因为还有迷恋。一旦死亡至今为止所付出的一切，将全部烟消云散，本身的存在也会随着时间淡出世人的记忆，因此人们害怕死亡。”
“但是，死亡又是绝对的公平，在这种情况下，人类无法抗拒恐惧，但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存在不被世界遗忘。”
“我称之为传承，有了传承即使一个人死亡也不会让至今为止的一切烟消云散，也不会被忘记。”
“血缘吗？”女孩说。
“不，我们人类的传承并不单指血缘，我们还有思想、智慧、梦想以及意志。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救下另一个人，那个人再去救更多人，这样不断重复，我，我们就永远不会死。”
“所以，你问我害不害怕死亡？我不怕，因为我不会死，永远都不会。”
22:30
小鸟游堇瞥了一眼后车镜，拿过手机。
“抱歉，聊天看来要结束了……能听一下我最后的请求吗？”
“对你来说，现在的死亡是新的开始，所以……拜托你，在未来的某一天，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救一下宫野姐妹呢？”
一滴泪水无声从她眼角滑落，小鸟游堇笑着，声音却在抖。
“我们的人生已经没救了，但她们还有救，拜托你。”
“……”对面一阵沉默后，响起朱丽普坚定地声音：“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救她们。”
“谢谢。”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单手编辑几封邮件，看着发送成功，她打开车窗，将手机了出去。
飞出去的手机从桥上掉落，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做完这一切，她做了个深呼吸，想到刚才发出去那几封邮件，她自嘲道。
“对不起，明美……明明都是最后了，但我还是没有勇气亲口和你说再见，原谅我吧。”
-
与此同时，宫野明美收到了一封邮件，她正准备去洗澡，打开手机看到是好友的名字，满心欢喜点开。
宫野志保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吹干头发她抱着小熊玩偶，来到宫野明美房间前，“姐姐，该你去洗了。”
“……”
“姐姐？”
她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有些担心的推开门。
宫野明美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看到姐姐无事宫野志保松了口气，“不要睡啊，洗完澡再睡。”
“嗯，我知道了，一会就去洗。”
和往常一样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宫野志保敏锐的发现了不同，但她没有戳破，笑着说好，关门前她瞥了一眼姐姐的背影。
莫名的开始不安。
听到关门声落下，宫野明美再也无法忍耐自己的情绪，她蜷缩身体，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哭声流露出来。
【form：堇
明美，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在去往死亡的路上。不要惊讶，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所以请你原谅我挥霍了这最后的时间。
我要做的事情现在的你也许会不理解，会愤怒，会骂我笨蛋，但未来的有一天你或许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但我会为你祈祷，祈祷你与我的不同，祈祷你拥有别的选择，祈祷你的幸福。
ps：
下辈子我们还要做挚友哦o(▽)o
最爱你的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