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暗流之下
白一译话音落下,车里陷入寂静之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丝蒂被吓得一激灵。
徐方照比了个手势,接起了电话。那头是刘姐,言简意赅,“急事,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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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宁市市局
再等几个小时天都快要亮了,但局里早已晨昏不分,大灯亮着,警员们打着哈欠行色匆匆。
打给刘姐的电话占线中,徐方照下了车,刚上二楼,就被端着泡面去接热水的汪顺舟拦住,“徐子,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徐方照低头看了看依旧没有回电的手机,问:“马民忠自首了吗?”
汪顺舟嗯了一声,“明天就转到看守所了。”两人边说话,边自然地拐进了队长办公室
“他是怎么知道谭德正和杨水琳的事的,和邪教有关吗?”
汪顺舟摇摇头,“任爱琴知道自己老公的奸情是和邪教有关,马民忠确实不是。马民忠是听来的。但是他同时也听到了些事……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民忠给自己的女儿开死亡证明的时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听见几个医生聊天说到医院给某个领导家属安排做手术的事,好像是领导自己点名选了谭德正。
毕竟这个医院对外宣传得挺猛,谭德正也算他们医院的热门医生。主打开刀次数多,经验丰富。但是其实谭德正两个月都没手术了。那阵子因为他的情人怀孕出事,情人的妈妈来闹,谭德正去陪产安抚去了。这几天假都不请就不来。但是他资格老,又被抽中做这个手术,医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优待还是优待他,如果这个手术成功了,估计会直升两级。
马民忠就正好听到几个医生护士以八卦的口吻聊了谭德正的敛财手段:五千以上红包的往后推排期,五千以下的手术不做。马民忠这才知道,谭德正压根不来医院,不给自己女儿治病,医院也不分配别的医生的原因。
一个父亲,听了这话怎么能不恨?”
汪顺舟给泡面倒上了水,又从抽屉里摸出根香肠和卤蛋丢进去。
徐方照眉头紧蹙:“给领导家属安排做手术?”
“对,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波及范围挺大的。”汪顺舟压低声音报上了一个名字,“他的女儿,心脏病,要做血管切除手术,全省范围,挑中哪个医生,就让哪个医生临时挪排期,过去会诊。这件事说常见也常见,但要是传出去…毕竟那人还在任,有实权…而且,据说他女儿不只这一个病,涉及到不少事。”汪顺舟想了想,后半句没有讲完,继续道:“我目前有些猜想,还没有证据,你要是查到任何和医疗口相关的线索都和我对一下。”
徐方照不解道:“咱们俩之间还要打哑谜?”
汪顺舟表情严肃,“不是,主要是这些事太乱,我是真没有把握,如果我把我的思路和你说了,你难免也会先入为主。咱俩还是各查各的吧。”
汪顺舟停顿了下,接着上一个话题道:“医院对谭德正的失踪咬死不松口,也和这个有关。
医院的领导其实知道谭德正的技术已经不足以确保手术成功,甚至会在会诊时露怯,但是又不敢说实话。毕竟二院的心内科一直拿谭德正当典型来宣传。
所以医院也以为谭德正是故意躲起来避风头,正好给医院个台阶下。这是我猜的啊,也可能他们双方事先都商量好了。”
汪顺舟理解地拍了拍徐方照的肩膀。
“你记不记得和谭德正有一腿的医药代表?经济犯罪科都快炸了,这个医院涉及贪污的数额非常巨大,牵扯很深,可以说整个医院挨个抓起来抖抖,没有几个干净的。但是市里的三甲医院本来就少,不能把他们都关进去吧,估计也抓不了几个人。
但也因为都贪污,所以医院上上下下把谭德正这些烂糟事瞒得死死的。不过和快出院的患者家属聊聊就知道,谭德正出事之前,医生甚至会直接暗示他们给红包,这种事他们根本不避讳。别说马民忠当时是在门外,你信不信,马民忠就算在屋里,他们都敢聊这个。”
“……信”
“马民忠听到这帮医生的话,辞掉了原本出租司机的工作,跟踪了谭德正一段时间,确认杨水琳的现住所之后,应聘了小区的保安。作案手段也符合作案心理——他对谭德正的过度虐待是审判型犯罪。他女儿临终前因为心脏的原因胸口绞痛、呼吸困难,最后……半窒息的状态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抢救的值班医生也不上心,大概是早就对她女儿的死有准备,用的手捏气囊捏了十分钟,剩下的三个小时是马民忠自己捏的。这个监控可以证明。”
徐方照打断汪顺舟,问:“病房有监控?病人的隐私怎么办?现在拆了吗?”。
汪顺舟倒也习惯了徐方照这种日常生活也像审讯,时不时冒出个边角细节问题进行追问的模式,安抚道:“你别急,病房没监控,是走廊的监控拍的。”
“监控?即使来不及推进手术室,还不在病房进行抢救吗?拉到走廊算怎么回事?”
汪顺舟无奈地叹口气,“值班大夫说他女儿周念霜已经确认死亡,还在icu病房算挤占抢救设备,没等半个小时就把她的床推到走廊了。估计和医院的有合作吧,卖寿衣的马上就上来了,但是走廊人来人往,马民忠怎么能让女儿在那种环境下换衣服呢?
监控上马民忠好像还和医院租推床和轮椅的人发生了几句口角,都没给他用,马民忠就那么把女儿抱下去了。估计也是怕别人避讳,也没坐车,就那么一路抱到了火葬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汪顺舟搅动着还没熟的面条,脑子里浮现马民忠的样子,他厚实的手,他比同龄人更苍老的脸,他家里干干净净的陈设,他说话时的神情;他的爱妻与爱女的遗照并排放在一起,有着一样美丽清澈的眼睛。
他在审讯室里沙哑着嗓子对自己说“警察同志,你知道他随身带着个盒子养虫子吗?你知道他拿什么喂虫子吗?拿他病人的血和肉啊!他一个大夫!用病人的血和肉养虫子啊!在他们眼里,我们连虫子都不如!!”
“警察同志,我这辈子没干过坏事,我知道杀人是坏事,但是杀坏人也是坏事吗?”
汪顺舟停顿了半秒,从回忆中冷静下来,继续说对徐方照:“当天马民忠在小区的必经之路埋伏,袭击成功后将谭德正藏在一个为了建机井而挖的废弃坑道里。一周后,任爱琴根据邪教主圣的暗示调查到了杨水琳,继而找到了这里,发现了谭德正。谭德正要求任爱琴救他,但是二人估计因杨水琳的问题发生了争吵,任爱琴一怒之下把她随身携带的面包虫也扔了进去,这时附近有人经过,任爱琴就把井盖盖了回去。
当天马民忠发现自己布置的井盖有被人打开的痕迹,于是将谭德正吊上来,利用自己之前是出租司机的优势,绕过沿途监控,用刀威胁他去骊华山,借口给自己女儿磕头赎罪就放了他,一脚将谭德正踹进事先挖好的洞里,活埋。”
“凶器找到了吗?”
“凶器是个西瓜刀,磨成了两面开刃的,用完后扔进了江里,虽然没有找到实物,但是根据供述凶器和伤口还是基本吻合的。给当天马民忠穿的裤子做了化验,确实有谭德正的血迹。马民忠认罪认罚。”
“任爱琴呢?”
“任爱琴身上背着不少事,除了贪钱,还有谭德正去非法赌场的事,而且……”汪顺舟沉吟片刻,道:“这个邪教问题太大了。我有种预感,按照任爱琴的疯魔程度,即使马民忠没下手,谭德正也活不过今年。话说你那边呢?”
徐方照思索了一会儿,答非所问道:“如果你发现一个未成年人因为面对不公,站在正义与罪恶的边缘,你该怎么做呢?”
汪顺舟倒是一副早就想到了的样子,神色如常,“你是说那个给马民忠做不在场证明的女孩吗?我记得那个女孩是一中高一的学生。任爱琴说那天她离开时遇到的人,就是个穿着一中高一校服的女孩,和她儿子穿的校服一样。”
“……嗯”
“但你知道的,这种证人的证词,只要不能证明是有意错漏或者歪曲事实,都不能算有罪。她们家的店每天那么多客人,记差了也属于正常。”汪顺舟说着话,把泡面桶往徐方照那推了推,“来一口?”
徐方照摇摇头,汪顺舟飞快地把泡面拿回自己面前,打开盖子一筷子夹起半碗,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徐方照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汪顺舟嘴里塞着一大口面,含含糊糊问:“我说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困了?”
“今天晚上遇到的事太多了吧,不仅是因为冉晨……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被调过来是因为任务失败。只是我原本以为那个任务是公事,后来才知道,那是私事。
——布置任务的人,就是你刚才说的,女儿得了重病的领导,吴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