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觉醒来,整个人都似乎浸在冰水里,脑仁嗡嗡的疼,似乎比睡前更累一些。她睁开迷蒙的眼睛,半天缓不过来。
“多大啦,梦里还在找娘亲呢。”
她寻着声音看过去,林墨书就坐在对面,歪着头看她,眼里似乎有片刻的晃神,本想再说些什么,顿了顿却又将话咽了回去。他嬉皮笑脸地凑到秦子卿床前,“不怕啊,今夜哥哥陪你睡。”
秦子卿有气无力地靠在床头,尽量笑着问他,“我以为你今夜不会回来了呢。”
林墨书嬉笑的脸皮一垮,“这可气死我了,今夜明月楼不知道被哪个大官包了,竟然不让进。”
秦子卿调笑道,“谁敢和我们宁国公的公子抢女人,什么来头?”
林墨书摇头,“还真不知道,神神秘秘的。”说完大咧咧地盘腿坐在秦子卿床上,“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低调。”
这个倒是真的,林墨书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般打着自家旗号在外面狐假虎威,他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只在乎是不是玩的尽兴。秦子卿羡慕他的洒脱,但也知道这是另一种傲慢的体现,因为拥有,因为富足,所以不屑,所以漫不经心。
她做不到洒脱,也不强求。
第二日的诵读,秦子卿到的时候沈让已经站在院子中央了。他重新换上了鸦灰色的长衫,姿态挺拔,自从家中没落之后,他身形愈发瘦削,站在清晨的薄雾之中,颇有种遗世独立的脆弱感。
她不能再这么看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又马上缀在众人身后了。
沈让立在最前面,冷然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只低声道,“今日我们读第四卷。”
底下无动于衷,有好事者把书翻得哗哗作响却也不出声,那些中立的人则小心翼翼地两方打量,小声读着书却也不敢听沈让的话翻到第四卷。
宋子玉握着书挑衅地望了沈让一眼。
秦子卿咬牙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却也只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以及淡漠的神情。他似乎无动于衷,只是一板一眼地继续诵读。
直到宋子玉轻呵了一声,玩味似的把书翻到第四卷,“愣着干嘛,没听到我们世子爷说第四卷啊。”
在座的谁都知道,沈家早就没什么世子爷了,就连在这读书也是皇上大发慈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撵回家了。
有了宋子玉的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松松散散的跟上诵读。
秦子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宋子玉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直接明明白白的打压沈让,沈让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早晨的插曲似乎就这么轻飘飘的掩过了,大家都装作不记得。只是没人和沈让说话,他就像一座孤岛,静静地浮在波澜之上。
秦子卿今日似乎是不走运的。
上课之时,长崎从门外走进来,经过秦子卿,眼神不经意略过,然后叫她站起来。
秦子卿脑仁一嗡,心里轻轻重重地敲着鼓,不知道先生所谓何事,只能站起来。四周的眼神逐渐聚集在她身上,打量的,好奇的目光,让她的后背蓄了一层薄汗。
长崎看着底下强忍着不适看着他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面若敷粉,秀眉粉唇,真是过于秀气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开口轻斥,“站直了。”
秦子卿忙不迭的挺直了腰背。只是少男少女总有区别,在发育之时,她发觉这男女之别,愈发焦虑,害羞且放一边,这胸前一对是万万不能显露,所以就算裹了胸,她却还是养成了含胸驼背的姿态。
长崎神色稍缓,淡淡道:“你将我们昨日的内容背与大家听一遍,我们再来开始今日的课时。”
秦子卿忽得想起了昨天傍晚的梦,不禁在心里苦笑,她背书真是一等一的慢,别人读三遍记住的东西,她要读五遍,在母妃身边读书后更是要读□□遍才能有个大概,更何况还是昨日刚学的,而且昨日她尽去分神了,也不知到底上了什么。
秦子卿脸上逐渐浮上羞赧,口水一口接一口的咽,就是支吾不出什么东西,眼神四处乱飘,看见林墨书一张一闭的口型也无能为力。
这也太高估她了,说的什么她一句没看懂。
长崎看着底下本来挺拔的小鹰一下又缩回小鹌鹑了,不知是要笑还是摇头,却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索性让她一直站着,又让她把昨日的内容抄五十遍作为惩罚。
秦子卿就快被自己的脸上的热度闷死,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头垂得更低,余光看见连面若寒霜的沈让嘴角都有一丝上扬,愈加面如死灰却又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丢人丢大发了。
今日先生倒没有让她站上一天,只是站了一节课,就让她坐下反思。
休息之时,长崎伸手敲了敲她的头,“还需勤加练习啊。”秦子卿听着周围抑制不住的笑声小声地回,“先生教训的是。”
林墨书一见长崎走了立马捞着秦子卿箍过来,“我每天看你这么认真,原来都在神游啊。”
秦子卿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咬牙切齿重复,“仪态,仪态,君子仪态呢,林兄!”又违心地胡说八道,“谁来这是读书的啊。”
林墨书点头,深以为然,凑近说:“也就那个怪胎成天一本正经。”秦子卿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林墨书说的是沈让。
她侧头,却看见沈让已经一脸沉默地起身离开了。
抄五十遍也是够她抄的,林墨书今日善心大发哪也没去留在宿舍内说要帮她分担一部分。
秦子卿哪敢啊,这字迹不一样,到时候让先生发现了又是一顿批评,她这脸皮可经受不住。林墨书又说帮她研墨,只是夜半之后,她听着林墨书窝在椅子上打着轻鼾,笑着摇摇头。
她将被子抱出来轻轻地盖在林墨书身上,复又老实地坐在桌前抄写。她边写边默背,生怕明天先生杀个回头枪让她当着大家的面再背诵一次,到时候她想不出名都难。
外面的更夫已经打了三遍,秦子卿终于放下了笔,动了动酸痛的胳膊站起来。腹中忽然一阵闹腾,这么晚了竟然饿了,晚饭的时候她并未出去,只是埋头苦抄,但现在时间尴尬,估计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了。
她强忍着饿意,裹着被子睡觉。奈何,五脏庙不同意,一个劲的折腾。她想了想大烧饼,觉得膳房里说不定还有剩的。
外面真是好冷,她裹紧外衫,轻手轻脚地往膳房走去。
往常膳房里都会有剩不少的饭食,一来大家府上都会有下人操持少爷们的吃食,二来许多少爷们也嫌弃这里的膳食出去觅食。但当秦子卿佝偻着身子打开膳房时,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吃完了?真是纳闷,大家什么时候这么热衷于书院里的饭食了。她不死心,在橱柜里面翻来覆去地找,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去。
还真就没有嘞。真是饥寒交加,她无可奈何地捂了捂肚子,实在受不了地抓了一把白糖塞进嘴里,一下子甜得她打了个激灵,又就着灶台上一壶冷茶灌进去。
好歹也算是流食。她舔舔嘴角,揉了揉了眼睛,困意袭来,准备打道回府。刚推开门准备溜走,却发现回廊的尽头有个漆黑的人影,轮廓有几分熟悉。
秦子卿是耗子胆,一点点动静都能让她惊得发抖。可这轮廓着实有几分熟悉,她轻轻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粘糖的嘴角,垫脚向前走了几步,壮着胆子想要看一眼到底是谁。
但对面的人不给她机会,似乎察觉到有人之后,就直接转头走了。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但又不太确定。她心里愈加迷惑,但困意上头,实在想不清个所以然,只好快步离开,回到房间。
好在第二天先生并没有让她起身再背一遍,检查了她的五十遍之后,只是波澜不惊地说,“我下次再抽你背诵。”
秦子卿镇定地点头,谢过先生。一回到位子上就掩面苦笑,这算哪门子事啊,这事……
想到昨晚的身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问起林墨书,“林兄,昨晚你在膳房吃饭了吗?”
林墨书一脸嫌弃,“我这娇贵的胃袋是吃不来这糠食的。”
昨晚狼狈地到处找糠食的秦子卿面皮一热,只好点点头不再说话。倒是林墨书又接了话头,轻咳一声,凑近低声说:“不过最近宋子玉好像又在整幺蛾子。”说完,满脸的不屑。
秦子卿想了想,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娘亲说的对,她真的是平庸到底了,幼时被娘亲骂得狠了也想过要出人头地,让父皇刮目相看,但凭着一股子心气儿终是成不了事,她不像太子一样能够出口成章,也不像其他皇子一样能够说出些治国之道。有些弯弯绕绕,她都拎不清。
小家子气。这是邵公公对娘亲说的话。
她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为自己的普通,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晚饭的时候,秦子卿满怀心事的走到膳房。平时只有寥寥几人的膳房此刻却挤满了人,她走进一看,突然明白林墨书说的幺蛾子是什么。
书院的午饭是大家一起排队领的,有专门的管事,大家端着自己在人前的教养也不敢摆脸子惹是生非。晚饭就不一样了,是大家自己去膳房打饭,没有人管。
宋子玉在里面一边嫌弃地看着锅里的饭一边指挥着几个人盛满几个饭桶。他看到站在门口的秦子卿,笑得轻佻,“呦,十七皇子来啦,快快,给我们皇子来一碗。”
秦子卿微微皱眉,看着宋子玉指挥旁人的动作,一会一碗饭被盛出来端到她面前,冒着热气,上面盖着几根青菜和几块肉。
“省着点吃啊,吃了这一碗可就没了。”宋子玉的话让四周一阵哄笑。
秦子卿强忍着屈辱,盯着他问道,“你们要这些饭做什么?你让后来的人怎么吃?”
不知道哪里好笑,宋子玉又是一阵大笑,回答地道貌岸然,“这每次都剩这么多饭多浪费,皇城最近涌进来这么多难民,我们书院不得赈赈灾。”
简直是胡说八道,摆明着就是不想让别人吃饭。她想到昨晚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涩,生平头一回硬气,“一碗我吃不饱,我要两碗。”
毕竟是皇子也不好逗弄得太过分,哄笑过后,宋子玉摆摆手就又让人给她端了一碗。她一刻不想多呆,抱着碗就朝宿舍走去。
秦子卿一推开门就看见林墨书靠在她的床头翻书。他最近在宿舍的时候真是越来越多了。
林墨书奇道:“你怎么把饭端这来了。”想了一下笑着说,“是不是被宋子玉恶心到了?他这人就是个傻子。”
秦子卿一向不背地里说人小话,这次也不免附和地点头。
“你那小身板能吃这么多?”
秦子卿胡说一气,“正在长身体,饿的快。”
林墨书笑得不怀好意,“你是该发育了,下次让哥哥看看,咱俩谁大。”
荤话说得秦子卿脸上微热,她不敢再胡说八道,只得含含糊糊地把话题掀过去,不然林墨书这厮真要比比谁大谁小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