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这不对劲。
池眠想。
正出神间，房间里的黑色棺木有了反应。
一道黑色烟雾般的杀气闪电般疾冲池眠而来。
池眠回过神，眉心微不可察地拧起。
杀气到了眼前，他身形微动，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条一样轻盈柔软地向后倒去，隔着几公分的缝隙完美避过攻击——
看起来似乎很危险，懂的人才会知道，他游刃有余，比江川青还要轻松。
后头的张三看不到屋里的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见池眠向后倾倒，被这阵动静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扶起池眠。
还没接触到池眠，却见池眠脚尖轻点，腰部一用力，身体像燕子般翩然而起，悠然轻松地回到原地。
不说其他，光是这份写意的姿态，实力之高深莫测就可见一斑。
张三神色震惊。
隔着窗，屋里的江川青挑了挑眉，看起来也有些意外。
池眠站定，顺手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衣摆，看向黑色棺木，眼神有些忌惮。
黑色棺木里面躺着的，应该就是沉睡的欧文。
棺木上充斥着邪恶和危险的气息，而他一开始竟然只顾着看江川青，忽视了它的存在，实在不应该。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
池眠瞥了一眼，看向江川青：你到底想干嘛？
江川青情绪淡淡地看回来，薄唇微启：我要看看里面是什么。
池眠无语地看他：出来！
江川青没动，黑眸看了他一眼，就像是没有看到这句话一样，垂着眸，看向面前的黑色棺木，将手放了上去。
池眠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做，再也顾不上其他。
他单手“砰”一声狠狠甩开玻璃窗，有声音导致黑色棺木再次发出攻击也不在意，他闪身避过，冲进屋子里，站到黑色棺木前，在江川青真正动手之前，抓住了江川青的手！
他的经过带起一阵风，满屋子黑色的幕布幽幽飘舞，像午夜里张牙舞爪阂待吞噬人命的厉鬼。
幕布之下，池眠看着江川青，目光微狠，凌厉如同带刺的红玫瑰——
你、干、什、么？
正常玩家都不会想要挑战副本最终boss，他们恨不得时间拖一天再拖一天，一直拖到他们找到对付boss的方法，或者一直拖到副本结束。
而江川青，在没有找到以上两点的前提下，就要掀开棺木得罪欧文，是池眠无法理解并且为之生气的行径。
美人含怒，颜色更艳三分。
江川青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闪过一丝晦暗，久久移不开。
找点东西。他启唇无声回答。
地图？池眠面色不耐，理直气壮，你不会八点之后，欧文出席舞会的时候再来吗？
江川青没说话，歪头看着他。
沐浴在他不含情绪的平淡目光下，池眠忽然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
玩家和他不一样，必须要在八点钟整点赶到舞会场地。
那就难怪了。
池眠恍然，看一眼江川青，恶劣地勾起唇：那你不会来找我帮忙吗？
你愿意吗？
看你表现了……池眠下巴微扬，眸中带笑，神情明晃晃地挑衅。
江川青忽而捻了捻手指，像是必须这样做，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去欺负少年。
他深深地看着池眠，忽然叹了一口气。
两人交谈半天，全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像是无声的默剧，只有彼此才能看清彼此说什么。
窗外的张三偷看两眼，索性小心翼翼蹲坐在窗台上等。
池眠余光瞥见，惊觉自己在浪费时间，拉住江川青的手，要带他离开。
江川青眉宇淡淡拧起，无声问：那么怕他？
池眠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神经病。
这不是害怕不害怕的问题，激怒了欧文，他不会有事，可是玩家们将极有可能全部陨落在副本里。资深者又如何，混迹低级副本的低级玩家，在欧文面前，也只是一碟菜罢了。
还有这批新人，他昨晚亮出桃木剑，帮忙除掉厉鬼，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们活过第一晚，避开厉鬼，然后死在欧文手里吗？
辛苦一场却白做工，是池眠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不过关于这点，池眠懒得和他解释。
因为一旦开始说明，就要回答很多问题，还不如等他们从副本出去，看到系统的公告，自己领悟。
再者说，江川青还没通过他的考核，不配让他亲口解释身份。
池眠握紧江川青的手臂，再次要带他离开。
江川青没有跟他走，向后退了退，抽出手臂后，放在黑色棺木上，不容拒绝地依旧推开了棺木。
“嘶拉——”
黑色的棺盖滑动的声音。
声音响起，池眠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后整个都木了。
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人舍得拒绝他。
只要他说一句话，或是递一个眼神，再凶残、再冷漠的人都会为他动容，停下来听他说话。比如欧文，满含戾气而生，第一次见他时，却会担心吓到他，特意收敛了满身的气息。
江川青也应该如此，顺从他，讨好他……毕竟他已经来到江川青的身边，抓住江川青的手。
他没有太过防备江川青反抗的可能性。
偏偏，江川青就是无视了他的阻拦和存在，选择推开棺盖。
池眠感觉到一种超出预料的失控感。
这种感觉并不好，他蹙眉，心里有种很难以形容的微妙感。
就像是一个从小受宠爱长大的孩子，不论是家人还是在外的朋友，都对他百依百顺，没有一个舍得惹他生气的。突然冒出一个校霸同桌，无视他的存在，故意欺负他，甚至以惹哭他为目标，每天和他唱反调。
这种感觉对池眠来说，实在太不友好了。
不过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备受宠爱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逆反”和“背叛”而耿耿于怀。
池眠只在脑海里有过一丝生气的念头，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因为他更加关注的，是黑色棺木的存在。
惊扰了里面沉睡的欧文，会不会造成玩家团灭……
池眠想着，眉头轻蹙，低头看向揭开的棺木。
“……人呢？”他怔愣了一瞬，看着空荡荡的棺木内部。
黑色棺木没有反应，仿佛刚才听到一丁点声音就释放杀意的不是它一样。
明明池眠发出了声音，黑色棺木却什么都没有做。它安静地躺在房间地板上，安分守己，人畜无害，像个被揭开老底的沉默守卫。
又被骗了！
池眠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这个念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又”，但是很显然，这个房间并不是欧文的房间。
池眠看向江川青。
江川青好似一点也不意外，收回手，看了几眼棺木内部，转身走向门口。
“走吧。”
池眠看了一眼黑色棺木，追上去：“你执意要推开棺盖，是因为知道里面没有人？你怎么知道的？”
江川青：“棺木的攻击连我都能躲过。副本boss要是这么弱，还解什么秘密，找什么武器，直接一拥而上杀了不就好？”
池眠感觉有被内涵到，他也是那个躲过棺木攻击的人。
他瞪了一眼江川青的侧脸，放低声音问：“你现在去哪？”
江川青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让他颇为几分意外，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江川青：“找地图，这里不对，就换个地方找。”
池眠蹙眉，开始怀疑他的智商，
怎么能一会儿叫人惊艳，一会儿飞快下线。
“地图不会在欧文手上。如果有地图，很明显是为了今晚的夜游舞会而出现的道具，可是夜游舞会也只是第二晚而已，还用不到欧文这个最后boss守着地图，罗宾就够了。”
“如果有地图这样道具，肯定在罗宾手上。”
江川青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二楼房间里的那张地毯。
他翻过罗宾的房间，什么都没找到，唯一没有翻的就是地毯下面。
那底下也确实适合藏匿地图这类的东西。
“去二楼再看看。”
池眠打趣问：“不找欧文的房间了？”
江川青脸色淡淡的，不出声。
说到底，这件事是他大意了。
因为他高估了副本的难度，从来没有将罗宾看在眼里，所以在罗宾房间时，压根没有事无巨细地搜索第二遍，只是走过场一样去了一趟罗宾的房间，就迫不及待上楼找副本boss去了。
对副本里的这些东西，他还没有融会熟悉。
池眠忍不住弯唇一笑：“你怎么会找到四楼来，谁和你说过欧文住在四楼吗？”
江川青冷静开口：“城堡不算地下室和阁楼，一共四层，身为城堡的主人，当然住在四楼。”
“那可不一定。”池眠眼里含笑，见他看过来，耸了耸肩，恶劣地逗他，“不过我也没去过欧文房间，就说着玩的。”
江川青看他一眼，没有发火，平淡道：“先去二楼。”
池眠这次没再惹他，应了一声，跟在他身边，两人并肩同行。
被忘在脑后的张三：“……”
他挠了挠后脑勺，自己从窗台下来，不想打扰那两人，远远跟着。
离开的时候路过黑色棺木，张三暗自纳闷。
奇怪，难道boss真的不住在四楼？
一上午的时间，他带着新人走遍了整栋城堡，唯一没有去的就是四楼和阁楼，因为这两层是大家猜测欧文最有可能住下的楼层。也是因为他们没有去过这两层，侧面辅证，欧文的房间就在这两层之一。
不在四楼的话，就是在阁楼了。
张三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是城堡建筑自带的灰色墙砖，简陋而粗糙，一点装饰粉刷的痕迹也不曾有过。
隔着这面天花板，就是boss休憩沉睡的地方吗？
张三晃了晃脑袋，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至少在明天到来之前，他们还是安全的，不需要主动去招惹副本boss。
三人一起到了二楼。
有池眠和张三的帮助，这一次顺利从罗宾房间的地毯下翻出了一张羊皮地图。
上面粗略记载着城堡的构造和大小。
江川青看了一会儿，确定地图是正确的，收起来打算带回去慢慢看。
张三见状欣喜道：“竟然真的在这里。”
池眠靠在衣柜上，神情含笑地挑眉，有些得意的样子：“我没猜错吧。”
他这个样子实在耀眼，长相昳丽风流的少年，本就吸引人，一笑起来更是苏到没边，让看见他的人都转不开眼。
张三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直播间，果不其然，弹幕上都是啊啊啊啊的尖叫。
他很有眼色地开口，感激池眠的提点和帮助。
不过池眠想要的并不是他的感激，而是江川青的。
他抬高下巴：“怎么不说话？”
江川青从善如流：“谢谢。”
池眠这才满意，
旁边的张三忽然感受到了电灯泡的感觉，头顶长出蘑菇，躲在角落自闭了。
忽然，他惊呼道：“不好！”
“什么？”池眠看向他。
张三指着墙上挂着的钟表，面色惊恐道：“午餐时间快结束了！我还什么都没吃，下午岂不是要饿肚子！”
“……”
池眠和江川青扫了他一眼，同时沉默。
池眠：“走吧。”
江川青：“嗯，走吧，别和傻子玩，容易变笨。”
两人默契地无视了张三，带着地图离开。
任张三在后面不停地认错求饶，解释自己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也权当没听到。
不过张三有句话说得对，午餐很重要。
好在时间还来得及，他们顺利回到餐厅。午餐后，江川青带着张三和新人回房间开会。
池眠自然不会跟去。
npc和玩家之间天生有隔阂，除了特殊情况，实在不必太过亲密。即便是庇护新人，也是如此。
新人不能一辈子依赖他，有时候，他要选择适当的放手。
池眠独自在城堡里逛了一圈。
后院暂时还没开启，只能去前院。
城堡的庭院没有人打理，荒芜破败，花房里那些曾经娇艳名贵的花草也已经成了一堆枯叶。
隔着围墙铁门，依稀可见外面一览无余的田野形象。
池眠其实很好奇这个副本所属的年代，因为这很可能和城堡的秘密有关。
只是，即便是他，进入城堡后，在副本结束之前也不能离开。
池眠十分无聊，走了一圈后，阳光正好，想了想，索性在庭院里的杂草地上坐下，享受起难得的下午时光。
也不知道江川青他们什么时候开完会。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视线在周围游移，忽然聚焦一点，盯着铁门外不动。
那是什么？
道路尽头，出现一个小黑点。
不知道为什么，池眠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这个黑点很可能和城堡的秘密有关，甚至可以解答他刚才的疑惑——
副本所属的年代，到底是哪一年？
时间过去三分钟，那一个小黑点变得越来越大，渐渐清晰。
池眠站了起来。
是一辆房车，很标准很豪华的现代化房车。
房车并不经过城堡的方向，隔着很远就已经转向离开，如果他不是正好在庭院里坐着，又眼力极佳，绝对看不到这辆车的经过。
池眠眯了眯眼，看着三分钟之后房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在原地站了一小时。
等到又一辆车路过，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转身进城堡上楼。
“池少爷。”罗宾神出鬼没，在二楼碰上，幽幽道，“我的房间被人动过，请问你看见是谁了吗？”
池眠吃惊地看他一眼：“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罗宾：“……”
池眠一笑：“你不会以为是我吧？”他收起笑，下巴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亲自去你房间？”
罗宾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红。
他不知道想了什么，飞快低头：“是在下莽撞了，池少爷恕罪。”
“滚吧。”池眠语气足够傲慢，嗤笑一声，转身上三楼。
罗宾留在原地，眼神变幻挣扎。
池眠看见了，不在乎。说到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引导性npc罢了，卑微的小人物，游戏里有无数这样的存在，他并不将罗宾看在眼里。
现在，他要将刚才的线索去告诉江川青，换江川青的一个人情。
这样以后，说不定可以用这个人情换取一些东西。
这时候池眠还没发现，自己对于江川青过于宽容优厚了。
换成之前的他，知道这条线索，只会放在肚子里烂掉，笑眯眯地看热闹。
可是现在，他俨然将江川青当成了半个朋友对待，还是势均力敌，值得信任的半个朋友。不然他也不会想着送人情给江川青，想着还有以后保持联系。
也就是说，明明江川青还没有通过考核，他却将人纳入了保护圈范围。
池眠找到江川青，说了自己的发现。
江川青沉吟半响，神色惊疑不定：“这或许是误导信息。”
池眠好奇：“怎么说？”
“现代化元素的出现，告诉我们，这里是一栋年份至少数百年的古堡。再想想其他的物品，百年古堡，黑色棺木，白天都在沉睡只有晚上才能出没的城堡主人……”
“这一切，都太想要告诉我们，这里是吸血鬼古堡，城堡主人的身份是吸血鬼，找到银器就可以杀死他。如果不是第一天看到副本boss身上有黑雾，我险些就信了。”
“可惜太明显了，反而弄巧成拙。”
江川青眉心微敛，说完看向池眠：“很明显的误导，不是吗？”
池眠咬唇，不可思议地看他：“江川青，你知道吗？”
“你有时候敏锐得惊人，有时候又傻得可笑。”
“你总是在自我提高难度。”
“城堡舞会，只是低级副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