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盂兰盆节，再回札幌
八月很快过去了一半，炎热的气温也降下去不少。墨染的假期还有两周左右；和其他同事不同，墨染在放假之前就已经把所有需要处理的工作全做完了，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提前回单位加班，可以完完整整地过完整个假期。
不过，作为宅男，墨染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安排到处跑。在家里宅了两天，墨染才想起来：“对了，明天好像不是盂兰盆节了嘛。”
“呃，好像是哦。”桃花听墨染这么一说也才想了起来，“话说回来，前辈不用回去扫墓吗？”
墨染愣了愣：“呃，为什么我要在盂兰盆节回去扫墓……我们是过清明的啊。”
“呃，对哦，前辈是外国人……”桃花尴尬地挠挠头：因为墨染的日语完全没口音，而且说得也非常流畅，甚至许多用词都非常本地化，所以桃花经常忘记墨染是外国人。
“桃花你呢？”墨染一边在游戏手柄上点点按按，一边问桃花道。
“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回一趟札幌？”墨染盯着屏幕无意似地说道，“你的母亲和外祖母应该都葬在札幌的吧？既然是盂兰盆节，她们也是一直来真正关心你的人，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桃花沉默着没有回答，墨染也没有追问。客厅里只有墨染手里的手柄按键的咔哒声。好一阵沉默后，桃花终于开口道：“前辈觉得呢？”
墨染笑笑，食指敲下必杀技的按键，然后放下手柄看向她道：“真的，你不用所有事都来问我，尤其是这种需要你自己选择的事情。”墨染顿了顿，“我希望你在选择的时候不要留下什么遗憾；同样的，不管你作出什么选择，我都尊重你的想法。”
“……那，前辈可以陪我去吗？”桃花又顿了顿，然后小声问道。
“嗯，当然。”
相比起东京，八月的札幌的确更凉爽一些。
时隔两个月，墨染和桃花再一次回到了札幌。
札幌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我只在外祖母下葬的那一天去过一次，所以具体在墓园的哪里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大概的位置我还是知道的。”公交车上，桃花靠着窗小声道，“至于我母亲的墓……我想应该离我外祖母的墓不远。”
“我想也是。”墨染点点头，依旧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养神。他觉得夢見万池虽然傻缺，但是对桃花母亲的感情应该是真的——由此看来，的确可能把她们母女俩葬在一起。
“到了，就是这里。”桃花和墨染在上筱路墓地前下了车。上筱路墓地算是札幌比较大的墓地之一，桃花的外祖母和母亲葬在这里倒也并不让墨染意外。
墓园外种着许多樱花树和洋槐树，只可惜花期已过，一眼望去枝头只剩大片的绿色。偶见一两朵残花无力地挂在枝头，或洋槐淡黄，或稀少的樱花粉红。
“前辈，这边。”桃花小声提醒墨染道，似乎担心吵到安葬在这里的其他逝者。
两人根据桃花的记忆来到她外祖母的墓前，桃花外祖母墓碑的旁边的确就是桃花母亲香川椛(かがわ もみじ)的坟墓。在香川椛的坟前，站着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你们……”夢見万池有些惊讶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桃花和墨染。相比起上次，桃花刚看见夢見万池时的确还是浑身一抖，但这次即使没有墨染的鼓励，她也依然朝着夢見万池走了过去。
“長宮阿姨……没来吗？”桃花没有看夢見万池，只是注视着母亲那块冰冷的墓碑，冷冷地问道。
“噢，她回她老家了。”夢見万池看看桃花，又看看桃花身后双手插兜看着他的墨染，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桃花祭拜过了，墨染也祭拜完，三个人站在原地，气氛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中。过了十分钟左右，桃花和墨染转身准备离开，夢見万池终于开口了，朝桃花深鞠了一躬道：“对不起，桃花！这么多年来一直那样对你……我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只是……只是想要告诉你……”“够了。”夢見万池话音未落，桃花便打断他道，“我不想听那些，那些也都不重要了。我不关心这么多年来你究竟是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是累赘，还是害死我母亲的凶手，我都不关心——那是你的看法。”
“桃花……”夢見万池眼神复杂地看看桃花，又夹杂着些许求助似地看看墨染；后者冷笑着耸耸肩，意思很明显：你自找的，自己承担，别看我。
“和上次我说的一样，我不想再讨论以前的事。如果真的要说起来，我能遇见前辈倒是可以算拜你们所赐……真的，我不关心，拜托你，别再来打扰我了。”话毕，桃花头也不回地朝墓地外走去。
“我觉得桃花对你的态度已经很好了，换做是我，我肯定要把你好好揍一顿。”墨染摊手道，“很可惜，我不会那么做，也不想那么做。这么多年来桃花一直生活在你们的阴影中，现在她终于踏入了光亮。如果你真的想要替桃花着想，我希望你别再追过来，别让她再次掉进黑暗。”墨染说完，也没有多停留一秒，扭头和桃花一起离开了墓园。
夢見万池沉默着，站在原地。看着一旁香川椛湿冷的墓碑，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滚落了泪珠。
冷风吹过，墓园四周依旧，只是残花又少了几朵。
“前辈想在札幌到处走走吗？”和上次来札幌不同，这次从墓园出来后桃花没有急着走。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算是桃花与过去的经历逐渐了结的表现之一。
“好啊。”墨染笑笑，“那就要拜托你来当导游？”
“当然。”桃花也笑道。
狸小路商业街，札幌三大购物中心之一，很受札幌到年轻人喜爱。曾经的桃花很少来这里——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形单影只。在札幌，她没有朋友，也没有能陪她一起来这里的家人。
“前辈……”拉了拉墨染的衣袖。
“怎么了？”墨染还以为桃花有什么事，回过头。
桃花攥着袖子，有些害羞地小声道：“就是那个……我之前一直都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这样安安心心地逛街……”
“……噢。”墨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食指挠了挠脸颊，应了一声。
正在两人互相尴尬得没话说时，一个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哟，这不是夢見同学嘛。”
桃花浑身一颤，有些僵硬地回过头：“静川芹香(しずかわ せりか)……”
墨染回过头，看见一个衣着花哨的女生和一个看上去像是个不良少年的男生。他本想问桃花这人是不是她的同学，结果静川芹香先开口道：“这位看上去……难道是夢見同学的男朋友吗？呵呵呵，我远看还以为是个大叔呢。”
墨染看看一旁的桃花，再看向静川芹香，皱眉想道：看样子，这应该就是以前霸凌过桃花的人了。他刚想开口“回敬”，桃花却默默拉了拉他的袖子，朝他微微摇摇头。
“夢見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呢，衣品也烂得不行。”静川芹香见桃花没有回话，索性更得意了，直接开始了人身攻击，“看夢見同学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还是没什么人关心你吧，你不过也只是你男朋友发泄的工具罢了。”静川芹香的假笑愈发扭曲，“噢，对了，准确地说应该不是男朋友吧？我听说你之前不是跑去东京了吗？这位……应该是你的‘宿主’吧？而你本人——也是‘神待ち少女’，我说得没错吧，夢見同学？”
听到“神待少女”一词，桃花浑身一颤。而墨染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抱在胸前，怪笑着开始嘴遁输出：
“真是承蒙你的关心了啊。小到桃花的衣品，大到我的身份居然都劳烦你亲自费心，真是太感谢了。不过我还是对你的话有些许不太认可的地方。”墨染一副悠然自得、游刃有余的表情道，“首先，桃花可不是什么神待少女，她就是我的女朋友；第二，说到衣品，我觉得你的衣品可谓是非常特别啊，连我一个二十岁的大叔看着都觉得土气，你要不说你这是件衣服，我还以为你随便找个垃圾袋套身上了呢；噢噢，对了，我觉得你和你的这位男朋友可以说是非常配了，我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俩瘸了腿的猪呢，近看才发现好像是俩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社会废人呢。”墨染说着，伸手搂住了桃花，搞得桃花小脸一红，“我和桃花准备回家吃饭了，先失陪了。要不是今天时间实在不凑巧，真是想去见见你的父母，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这么一个没皮没脸的孩子。”
听到这里，一旁的桃花实在忍不住了，偷笑了一声——她不得不承认墨染在怼人这方面确实很有方法，刚才她就看见静川芹香的脸色变来变去，现在已经红温成猪肝色了，也算是大仇得报。
“喂，你这小子说什么啊！”静川芹香旁边的不良少年用很符合他形象的不良语气吼道，“是想打架吗？”
“可以啊，我奉陪，只是你到时候别哭着回去找妈妈就行了”墨染怪笑着捏捏拳头，内心可巴不得对方先动手，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揍对方一顿了，“还有，对年龄更大的人要用敬语哦，小朋友。”
“什……”“我们就先走咯，你们也赶快回家找妈妈吧，别一会儿在大街上哭鼻子哦。哈哈哈哈……”墨染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桃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只剩静川芹香两人恨得牙痒痒，脸色也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十分难看。
“其实前辈没必要这么做的，他们说两句之后就会离开的。”走远了些之后，桃花抬头看向墨染，“不过还是谢谢你，前辈。”
墨染摆摆手：“这种人就不能惯着，她骂你，你就直接骂回去——反正现在我和你一起呢，不用怕。要是你惯着她，她只会觉得你好欺负，以后继续来纠缠骚扰你，并以此为乐趣。”
桃花点点头：“嗯，我明白，谢谢前辈。”
“都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