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刺客没有朋友

    京观是由人头垒起来的建筑物，

    一般都是十几个，

    多的几十个，

    敕勒川最雄伟的京观足有一百二十七颗人头。

    它就是赵真（敕勒六）的图腾，

    也是他最强刺客的名片。

    尹红牵着马，伫立在京观前，远远看去，别有一番风采。

    马蹄声渐近，尹红抬眼望去，

    赵真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眼神坚毅，机警，冷酷，无情。

    见他扛着苗刀，

    尹红不由得调侃道：

    “能让敕勒川最强刺客提刀相见，尹红真是受宠若惊。”

    赵真绕着京观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这才跳下马，把苗刀插在马背上。

    “当初说好有缘再见，真没想到缘分来的这么快。”

    见赵真脸上露出笑容，尹红乐了。

    “是啊，你我挺有缘分的。”

    “怎么，不欢迎我去家里坐坐。”

    这个要求让赵真怔住了，他茫然道：

    “如果你是雇主，有话这里说。”

    “如果是朋友呢？”

    尹红问道。

    赵真看着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只有刺客才能做刺客的朋友，

    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只能说刺客没有朋友。”

    尹红翘起嘴角，微笑道：

    “果然没有猜错，你还是这么谨慎。

    算啦，

    宋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咱们就做个君子之交吧。”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赵真显然不信她千里迢迢的从兰州跑来，就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当然不是，雇主有新买卖跟你谈。”

    尹红说道。

    “愿闻其详。”

    赵真回答。

    “晋王赵景路的通商证据在你手上，

    你开个价，

    我家主人收了。”

    说到正事，尹红开始严肃起来。

    “你找错人了，证据在蜀国人手里。”

    赵真当然不肯承认，这些证据他留着有大用途，

    不管什么价格，都不会卖给尹红。

    “我们在夏州有探子，能够杀天水王的人，怎会不知证据在谁手上。”

    尹红等于把话挑明了说。

    “你去问蜀国人，问一壶酒客栈的老板娘也行。

    我只能说，不在我身上。”

    赵真板着脸，态度很明确。

    那就是不承认，不卖！

    尹红何等聪明，见赵真这种态度，只好作罢。

    她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之所以亲自跑一趟，

    就如她说的，

    她真的把赵真当朋友。

    作为朋友，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

    “那些证据在敕勒川吗？”

    尹红心照不宣的问道。

    “不知道。”

    赵真笑着回答。

    “那就好。”

    尹红小声嘀咕一句。

    她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太子会血洗敕勒川。

    如果证据在这里，太子迟早能拿到。

    “真的不请我喝一杯奶茶？”

    尹红颇为期待的看着赵真。

    “刺客不会跟雇主做朋友。”

    赵真果断拒绝。

    尹红苦笑。

    她跟赵真只见过几次面，加一起也才半天的功夫。

    但是她已经把赵真当做了朋友，

    原因很简单，

    赵真是唯一一个给她自尊的男人。

    可惜，

    她高估了自己在赵真心中的地位。

    “好吧，该说再见了。”

    尹红怅然若失，眼神迷惘的看着赵真。

    赵真点点头。

    “愿长生天保佑你找到幸福。”

    尹红憋不住笑出声。

    “真没想到，一个冷血的刺客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尹红说着，径直走到赵真面前，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离开敕勒川，马上。”

    说完，

    她跑步上马，绝尘而去。

    她不敢回头，

    她不想在爱人和朋友之间做选择。

    内心深处，尹红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本是宋人，

    夏州之战诞生了无数孤儿，她不幸成为其中一员。

    太子当时年幼，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战后，从满城的尸体中，捡了她一条命。

    她便义无反顾的跟着太子去了兰州。

    成年后，便成为太子的女子。

    后来，

    为了太子的野心，

    又心甘情愿的成为别人的女人。

    说到底，她是个苦命人。

    赵真耳边回荡着尹红的话，

    眼睁睁看着她从地平线上消失。

    尹红的话再明白不过，

    雇主要杀人灭口，

    赶紧离开敕勒川。

    赵真当然能听出来。

    他早就决定，等斛律三完婚，就带着萤火去夏州。

    买下官帽儿胡同丁字号，为的就是有个落脚处。

    赵真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凡事都给自己留着后路。

    ，

    跟宋人不同，

    敕勒川的新郎需要夜间出发。

    尽管敕勒川不大，仅有三千多口，但仪式还是要履行的。

    赵真作为执烛前马中领头的一个，需要高举火把，领着另外四匹马走在最前面带路。

    因为斛律三家跟七姑娘家离得实在太近了。

    迎亲队伍需要天亮之后才能到达七姑娘家门口，

    赵真他们不得不绕道敕勒川入口，

    渡过敕勒河，

    然后在草甸里载歌载舞，喝酒吃肉，

    一直欢闹到东方亮起肚白，

    才在大祭司的“催促”下启程。

    执烛前马的后面，是一脸苦哈哈的萤火。

    她的任务是赶着三百只羊，三十头牛，跟上赵真的队伍。

    这些牛羊是用来障车的，

    所谓障车，就是接新娘子的时候，女方的亲朋好友拦住车架不准走，

    新郎就得用牛羊送礼，“打发”这些亲属。

    主打一个热闹。

    牛羊不通人性，可不是那么好使唤的。

    大喜的日子，愁的萤火掉眼泪，真是一景。

    队伍来到七姑娘家的穹庐前，

    斛律三先是跳舞，然后唱歌。

    七姑娘回敬舞蹈，回敬山歌，。

    两口子唱完，该赵真出场。

    他的任务是喝酒。

    没错，

    穹庐门口摆着一张桌子，

    上面倒满五碗酒，

    一碗酒穿裤子，

    二碗酒穿上衣，

    三碗酒穿鞋，

    四碗酒带凤冠，

    五碗酒花扇遮面。

    敕勒川的新娘不盖红盖头，用扇子遮住脸就行。

    赵真需要把这些酒喝完，

    新娘子才会从里面出来。

    然后上马，准备去夫家。

    障车的亲属开始哄抢牛羊，

    这只是一个仪式，不是真的抢回自己家。

    这些牛羊都是斛律三送给七姑娘父母的。

    当然，这些人也不是全无收获。

    斛律三准备了很多酒肉食品，送给这些亲属。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

    哭嫁。

    七姑娘要扯开嗓子哭，

    鼻涕眼泪掉的越多越好，

    意思就是要离开父母，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心里很悲痛，很不舍。

    赵真看七姑娘把妆都哭花了，

    整个一个张飞脸，

    觉得非常好笑，

    但是又不能笑出声，

    只好掐自己大腿忍着。

    七姑娘哭，

    斛律三劝，

    再哭，再劝，

    三哭，三劝，

    总算完事了。

    新娘子终于上马，迎亲队伍再次出发。

    斛律三这一套下来，整个人都要散架，晚上洞房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