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敕勒川最强刺客
敕勒川,阴山下。
草原上扎着十几个穹庐,都很小巧,大的也不过容纳两三个人。
敕勒六从自己的穹庐钻出来,怀里捧着两个晒干的牛粪。
把牛粪放在空地上,复返穹庐,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铁锅和三根木棍。
支起木棍,架起铁锅,点燃牛粪,接着朝火堆扔几根枯树枝。
噼里啪啦,
随着悦耳的声音响起,
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霞光和火光辉映着一张坚毅的脸。
棱角分明,是部落难得的美男子。
他叫敕勒六,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敕勒是部落的名字。
后来成了他们的姓。
敕勒部的先辈流离失所,后来被西凉的黑水城收留,成为人家手中的工具。
专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两者名为主仆关系,实际是人家的奴隶。
就连部落长老见了黑水城最普通的士兵,也得赔着笑脸答话。
奴隶没有名字,他在家族中排行老六,得名六哥。
敕勒家的人从娘胎里出来就注定了命运。
家族的人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
他前面五个哥哥都死了,
他事实上成了家族中的老大。
同时,也是敕勒川最强的刺客。
“六哥,羊奶子来了。”
穹庐后闪出一个小姑娘,一手提着一个水袋,一手提着一个礼盒。
“六哥,看我带来了什么!”
小姑娘兴高采烈的冲着老六炫耀。
老六笑了笑,接过装羊奶的水囊,没有触碰那个珍贵的礼盒。
“嘿嘿嘿,这是宋人的沙琪玛,用黑狗奶子做的,听说很好吃。”
小姑娘咂吧着嘴唇,看得出她极不情愿交给老六。
敕勒川过的是逐草而居,牧马放羊的迁徙生活,
宋人的东西在这里既稀缺又高贵,
任何物件都能去黑水城换盐巴和铁器等物资回来。
“这是斛律家的老三让我带给你的礼物,他昨天在宣府杀了一个宋人。”
杀人就得有报酬,
能买这么贵重的沙琪玛,这个宋人肯定很值钱。
老六解开麻绳,盒子里安静的躺着八块沙琪玛。
他拿起其中一块,递给小姑娘。
“先给阿嫲拿去。”
小姑娘伸手去接。
啪,
老六用力打在她脏兮兮的手掌上。
“说多少次了,洗手!”
“哦。”
小姑娘委屈的噘着嘴巴,一步一回头的跑开,生怕老六把沙琪玛吃了独食。
她的背影刚刚消失,穹庐后忽然又闪出她的脑袋:
“六哥,给我留一口,就一小口就够了。”
言语中带着祈求。
“放心,给你留一整块。”
老六笑着回答。
“你得向长生天发誓!”
小姑娘煞有介事的举起右手。
老六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她发誓。
小姑娘这才放心的跑了。
奴隶没有名字,男丁只能用数字,
女娃连用数字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嫁人前,她们会被喊成喂,你,那个谁谁谁…
长大嫁人后,她们会被称呼为“xx家的”,
等她们老了,会被统一的称呼为阿嫲。
人活一世,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小姑娘今年六岁,是敕勒家众多女娃中的一员。
她是老六的远房堂妹。
除了奶奶,家中就剩下她一个,跟孤儿没有分别。
老六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萤火虫。
小姑娘很反感最后那个“虫”字,
所以干脆叫萤火。
天完全黑了,
篝火勾勒着老六的身影。
身影里搂着萤火。
萤火躺在他的怀里吃沙琪玛。
一小块沙琪玛被她吃了半个时辰,
嗯,
应该叫舔了半个时辰,
如今还剩下一大半,她实在不舍得一口吞下去。
这里是敕勒部的前沿岗哨,
老六负责明哨。
送给他沙琪玛的斛律三负责暗哨。
藏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汪汪汪,
老六家的狗狂吠。
月光下,
三只猎犬包围了一人一马。
敕勒家的狗从不轻易攻击人,除非主人下令。
来人显然知道这个规矩。
他一点也不害怕,径直走过来。
叮铃铃,
马背上的风铃在空旷的夜晚格外刺耳。
马鞍上有一盏马灯,
照着黑暗的草地,
走到老六跟前。
“退下。”
老六挥手,
三只猎犬乖乖的跑了。
“帮我杀一个人。”
那人单刀直入,一个废字都没有。
听她声音是个姑娘,最多二十岁的样子。
她戴着黑水城特有的纱巾,只露出一双眸子。
白天还能看到她眼睛和眉毛的特征,晚上就不指望了。
对方有意在这个时间下单。
“去跟长老谈。”
老六指了指远处的山脚。
那里是敕勒部的大本营。
“敕勒六,部落最强的刺客,
敕勒川入口处最大的京观就是你筑的。
上垒有人头一百二十七颗,
你从不问雇主来历,
也不问目标身世,
只要银子给够,天王老子都敢杀。
你腰间藏有三根钢针,常常出其不意的杀人。
你擅使苗刀,能一刀把黄羊砍成两半。
我说的对吗?”
姑娘娓娓道来,像是在唠家常,
这种放松的状态,反倒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
敕勒六可不怕这些,
千奇百怪的雇主他见得多了。
“那只是雇主要求带回来的人头。”
老六的话里带着一股渗人的杀气。
如此说来,不需要把头颅砍下来带回勘验的倒霉蛋不知有多少个。
“无需在我面前炫耀,再强的杀手也终归是个工具。
跟黑水城和兰州城里的那些大人比,你什么也不是。”
姑娘颇为不屑。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老六转而说到:
“我很贵。”
“哼,一个敕勒部的奴隶,能有多贵?!”
对方言语轻蔑,压根没把老六当人看。
“给。”
姑娘从褡裢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给老六。
袋子很沉,看得出她很费力。
里面装的是现银和银票。
“这是一千两,事成之后再给两千两。”
老六没有接,任凭银子掉落在草地上。
“老六,你的手被长生天收回去了么?”
姑娘不满。
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对别人来说,老六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
对她来说,老六只是个杀人工具。
老六轻轻的推开怀里的萤火,
然后站起身,
一只手已经搭在腰间。
他腰间的三枚钢针从不离身,
这么近的距离,
保证马上那位姑娘的眼珠子去见长生天。
她会死的很安详,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哈哈哈。”
姑娘突然大笑,有恃无恐。
“敕勒部上下三千一十二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天亮之前就可以把这里踏成肉泥。
太阳升起的时候,
这里就会垒上敕勒川最大的京观。
还有,”
姑娘用马鞭指着萤火,目露凶光。
“她会死的很惨。”
老六把萤火拉到怀里,淡淡的说到:
“给我目标。”
姑娘见老六如此态度,得意的笑了。
能够拿捏敕勒川最强的刺客,让她非常自豪。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都在里面。”
姑娘从褡裢里扔出一个布袋。
老六这次伸手接住。
“从四月初一算起,时限一个月,事成之后,剩下的两千两放在你筑的京观下。”
“如果办不到…”
姑娘回头,冷冷的说到:
“你最好死在对方脚下,
要不然,
五月初一就是敕勒部的末日,我们连收尸人都不会留下!”
叮铃铃,
雇主就这样走了。
“六哥,给钱。”
萤火提不动钱袋子,只能作势踢了一脚。
她的眼里带着恐惧,
不,
应该是绝望。
她的脑海已经浮现出一具具尸体散落在敕勒川,被狼群和海东青啃食的场景。
能值三千两银子的人,岂是泛泛之辈。
她的六哥凶多吉少。
身为刺客,
要么杀别人,要么被人杀。
这是刺客的命,
长生天一早就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