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的艺术品（10）
像江柚这种明显的不带口音的，覃楮月一听就知道对方不是b市本地人。
杰克的回答也不出所料：“我是x市人，不过我老婆是这里的本地人，所以我也就来这边跟她一起生活，顺便在这里开一家理发店了。”
杰克看上去也是到已经结婚的年纪了，有老婆不奇怪。覃楮月只得说道：“那你们感情真好。”
“很好的，”杰克用陈述的口吻说道，“就是她脾气有时候不太好，我也都哄着她，怕她生气——都结婚了，肯定是要哄的！”
“她喜欢打扮，正好我又去深造了学了点做头发的技术，这不，我们两个就在媒婆那里认识了，我岳父岳母领的低保，然后我自己开店，赚了点钱，都给她，自己也搬过来这边打算定下来。”
覃楮月没想到对方还说了挺多，闭了闭眼就当听故事，杰克在帮她打理发尾：“美女，你这个发尾要修一下吗？可能修一下会好看一点。”
“修吧，修平一点。”虽然覃楮月也只是随口说说，每次去理发店都是一次挑战，也是对她心理承受能力的一次考验。
江柚打量着杰克修头发的手法，一只手对方一边仔细地为覃楮月理发，一边又不停地分享着自己和老婆的爱情故事和生活经历。
大抵就是杰克很早之前就进了理发学校，毕业以后出来跟了个师傅，然后又跟着一群学徒去海外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再开店的时候倒是有了些名气。
他们这些个有点出名的造型师都是会相互介绍的，认识不少理发圈子的人，有了人脉和资金，就开始扩大自己的店的范围，后面结婚了之后决定把产业转移到这边。
“这是我开的第二个店面了，还有一个开在中山路那一块，不够那里我安排了我徒弟去管理，平时我都不怎么过去那边。”
“都做老板咯，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覃楮月咯咯地笑着回答道，“看你平时应该都挺清闲的，那这样还挺好的。”
“人也年纪不小了，都五十多了！感觉不动一下，出来活动活动都不习惯了。”
“哪有？我看杰克你也才三十几吧？”
不只是覃楮月发出惊异，江柚也不由得看向了老板那张笑着的脸，对方看起来完全跟五十岁不沾边，甚至如果他说自己是三十岁江柚都是会相信的，这还真是他第一次看走眼一个人的年龄。
不过从他眼角的皱纹确实能够发现一些年龄的端倪。
杰克一只手解开覃楮月耳边的夹子，左手包裹住那一束头发，右手举着剪刀沿着头发的走向轻轻修剪，手法熟练，动作行云流水，江柚看得到他两只手上细细的伤口和老茧，应该是长期使用剪刀遗留下来的。
他的手背手臂上也有几刀伤口，但是是跟对方那些陈年旧月留下的伤口不一样的新，应该是刚刚愈合的，手背的上头的血结成了三条纵横交错的黑色的线，看起来狰狞难看，配上对方枯瘦像久炬成干的蜡一样的手臂皮肤，让江柚想起了出租房门口的年久片裂的老树身上的树皮。
这样的伤口，江柚反倒是因为过于熟悉而感到惊讶。
她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些伤口是怎么样导致的。
杰克……怎么看也……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自毁倾向。
杰克注意到江柚的视线，不带情绪地看了她一眼，江柚明显感觉那人看她比看覃楮月更冷淡些，江柚的眼神对着不善的陌生人总是会显得冷漠，杰克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和覃楮月聊天。
“杰克，你这里卖水吗？我有点渴了。”覃楮月有些懊恼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带水，听到杰克说“没有”的时候，这会儿脑袋也转不了，只得朝着江柚的位置伸了伸手，江柚主动伸手握回去，“柚子，你能帮我买瓶水吗？如果有酸奶就更好了~”
江柚捏了捏她的手掌，将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递给她，起身出了门。
走出理发店的时还看到聊得正欢的覃楮月和杰克，她感觉到杰克又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江柚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她在这方面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她低头用手机给覃楮月发了条短信。
——有什么事一定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就回来。
覃楮月这会儿倒是立马就回复了她。
——覃楮月：收到！谢谢宝贝~么么么么~
江柚迈着步子，从美容美发的巷子里头出来，见到了人群还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一块地方江柚没怎么走过来，成排的敞亮的路灯缺了一盏，在黑夜里格外凸出，街道两旁的店放着刺耳的炸街的dj，还夹杂着语义不明的说唱，跟行人的交流声混在一起，她心里面装着复杂，人烟并没有办法将她挽留在热闹与灯光之中，
人多的夜晚看不出所属于这座城市的那一点污垢，江柚慢步走在这条路上。
一条路四通八达，连接着一家又一家店，也连接着下一个地方，无论是哪座城市，从一条路上随处可见的行人，就能大致窥探到这座城市的模样，开店的人扬起笑脸，成群结队呼朋唤友的趁着陌生与夜晚的欢迎而放肆地说话。
江柚这时候只想到今天早上她们提到的杨雪茶，就在这条路上，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条生命逝去。但是无关紧要，一个陌生人的离开并不能停止这座城市的运作。
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在与未知对抗，不断想要挣脱出这个被贫困包绕着的蛛网，最后又在无能为力中落寞，或者因为某个机缘走向了另一条通往光明的选择。
江柚将手放进了口袋，刚刚在路上她看到旁边有一家24小时无人便利店，沿着记忆的路线走过去，那家店安静地被藏匿在一个偏僻的转角，里面唯一的顾客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高大的人，帽檐遮住了他的容貌，但是看着身形像一个男人。
自动门感应到了江柚的存在，自动开了门，里面还有一扇门要江柚自己推开，她本想伸出手，却没想男人比她更快一步帮她拉开了门。
“谢谢。”这句感谢说得清晰，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江柚想着对方应该是在分析她的性别，她进了里头一下子就找到了覃楮月平时最爱喝的那一款红枣酸奶，又顺手拿了一瓶2块钱的矿泉水去结账。
男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就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动。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身体倚靠着门，头微微抬起，将身体重心放在门上。
黑衬衫配上破洞牛仔裤，还有一条小皮带，那件衬衫上面还画着一个时尚的骷髅头和最下角的一句话——
fucking the world
一看就给人一种离经叛道的感觉。
江柚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在看着她，但是又一直没有要来找她说话的举动。她迅速拿出手机结完了帐，男人依旧是站在原地，直到江柚走到门口才不确定地开口：“同学，打扰你一下，你也是b高的，对吧？”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像是过度用嗓导致的声带磨损，更像是一个因为机休抵抗力下降导致的鼻喉阻塞声音嘶哑，但是不难听出里头少年特有的清亮。
认出江柚的身份应该是注意到她的校服了。
“对。”江柚对友好的陌生人不会吝啬自己的耐心。
江柚没有选择堵在门口不走，而是问了他一句：“换个地方说话？”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找一个人搭话，江柚感觉到他是想跟她说些什么的。
这回的感谢从男人口中说出。
等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男人摘下鸭舌帽。江柚这才借着路边的灯光看清男人的长相。
对方留着寸头，长相很周正，比一般人要帅些，一对一字眉使得他的五官柔和了一些，一双瑞凤眼是五官的点睛之笔，偏白的唇透着病态。
看起来还有些稚气未脱，却又有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那一些稳重的气质。
江柚的综合评价是——一个五官不错的人。
当然这不是她愿意主动交流的目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江柚的想法，男人低头咳了几声，又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有点感冒。”说话的时候鼻音很重。
他吸了吸鼻子，很快进入正题。
“看样子你应该不认识我，”男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叫陆弈。”
千千万万种巧合，总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间里发生。
就像江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遇到一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人。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会一直有交集。
陆弈跟江柚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的语调很柔和，没有想象中的嚣张无礼。
对方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江柚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他和一个白发女生的合照。
“不知道你昨天有没有路过这个地方，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你有见过这个女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