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下）
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办公桌前一脸沉重的对林旭说：“你要做好准备，她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林旭满脸焦急，追问道：“为什么，各项检查结果都很好，她正在逐渐的康复！”
医生没有怪林旭的语气不好，还是用平稳的声音说：“原本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虽然她的头部受到了伤害，但也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反倒是外伤会更加的严重，只要手术结束后一两天之内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是她没有醒过来。”林旭声音低下去，喃喃道。
“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弱，抢救时就曾心脏骤停过一次。”
林旭呆呆地看着医生。
医生直视着林旭：“她并不想醒来。”
林旭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失魂落魄的，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陈妮的病房。等林旭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拉着陈妮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她仍然安然的睡着，似乎只要不睁开眼睛，一切都可以躲避过去。
林旭就那样看了陈妮一下午，等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林旭在陈妮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会把一切都查清楚的。”
林旭离开，去警局销了假，仿佛又成为了可以和同事随意插科打诨的队长。
陈妮睡着的这三个月内，林旭工作上抓的越发的紧，工作完除了照顾母亲，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着陈妮。林旭不厌其烦的和陈妮聊着天，期待着有一天她能作出回应。
“丫头，今年的桂花又开了，你不是最喜欢桂花了吗？我特意给你摘了一小支，你闻闻，香不香？”
“丫头，我还给你买了水果，看苹果都给你削皮切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吃水果，只是觉得麻烦不想自己动手。”
“丫头，你真的不想快点醒过来看看我吗？我真的很想你。”
温暖的阳光铺洒下来，落在林旭肩上。林旭坐在陈妮的病床旁边，一边削苹果一边絮絮叨叨的跟陈妮说着话。
陈妮静静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上触目惊心的擦伤已经愈合，身体其他损伤也逐渐的正在恢复，但是陈妮就是没有醒过来。好像就是留下了一具空壳，灵魂已经消散了开去。
病房外郑音刚准备开门就透过门上的玻璃部分看见了病房内的林旭。阳光洒在病房内他们的身上，美好的不似在人间似的。郑音的手在门把手上停留了一会，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病房。
林旭的样子太正常了，会很辛苦的。
“丫头，你吃不吃？可甜了，是我妈专门给你挑的。”
“不吃吗？那好吧。我就帮你都消灭了。”
林旭坐在那里，一边说话一边将削好的苹果自己吃完。洗好盘子，收好水果刀，收拾完一切，林旭没有像往常一样掏出书。
陈妮平时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出事后林旭就时不时地来给她念一念。但是今天，林旭没有掏出书，而是很早就将周围的一切都收拾好。
“丫头，我今天约了你的老师，我会将一切查清楚的，如果你一个人不能很好的背负的话，那我们一起承担。”
“乖，早点醒过来，我等着你。”
林旭俯下身在陈妮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给她又掖了掖被子，回了两次头，终于还是离开了病房。
离开了病房林旭唇角露出一个苦笑，还是不死心，总是希望自己一转身，回头就会看见陈妮醒了过来，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用手揉了揉脸，林旭离开了病房。
路上碰到相熟的护士：“林警官，又来看女朋友？”
“嗯，她恢复的不错，多亏你们费心了。”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对她可真好。”
林旭笑了笑作为回应，没再说什么准备离开。
护士却在身后叫道：“林警官。”
林旭回头。护士笑着道：“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林旭一笑：“嗯，我相信。”
林旭离开医院，开车驶入了主道。不多久就到了一个学校样的建筑附近，林旭降下车窗，燕宁市第三中学几个字映入眼帘。
今天是星期五，林旭到的时候恰好碰上学生放学，每个学生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周的学习告一段落，周末的轻松就要来到了。林旭来到学校的门房，跟学校的保安叔叔打过招呼，又打电话给王老师。
不一会王老师就来到了门房，将林旭领了进去。
王老师已经有些年纪了，看起来应该快要退休了，身影窈窕，身材娇小，齐耳的短发，说话温温柔柔的。王老师是陈妮当初的语文老师，据说当初和陈妮的关系极好，陈妮私下基本上都是称呼对方“王妈妈”。
林旭找到她是因为陈妮当初醒过来直接就将自己当做初二的学生，医生说陈妮忘掉的很可能就是不能承受的记忆，那么林旭决定按着陈妮的人身轨迹摸一遍，总能找到什么线索的。
王老师将林旭带到一个空教室里，学生已经都离开了，办公室还有老师没有下班，谈事情的话空教室最合适不过了。
林旭在当初联系王老师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她自己的来意，所以两人也没有什么废话，王老师直接就开口问道：“小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林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就是醒不过来。”
王老师也叹了口气：“也怪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多问几句，要是我当初能帮帮这孩子就好了。”
“这么说您是想起什么了”林旭有些紧张的问道。
“是这样，小妮一直都很喜欢语文，语文成绩一直都是在年纪的前列。她其他成绩也还不错，就是数学英语稍微差了一点，但是整体也是能排在年纪前五的水平。”
在林旭热切的目光中，王老师的目光逐渐飘远，似乎又回到了那些过去的日子。
初二的陈妮在老师眼中没有其他同龄孩子的急躁，办事总是又快又好，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很得班主任和各科老师的喜欢。她性格开朗，又有很强的共情能力，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在班上一呼百应，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就连她学的不太好的数学和英语，科任老师都很喜欢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王老师说起陈妮去办公室问作业，看到她在捶背就直接上手帮她捶背捏肩的事情。王老师的脸上表情愈发柔和，仿佛那个贴心的小姑娘就在面前。王老师语文教的很好，也很会讲故事。林旭随着王老师的讲述，仿佛就像站在一边看着年幼的陈妮，他想：那时候的陈妮一定是扎着高高的马尾，有着最清澈的眼睛，和最悦耳的笑声，走到哪里都可以为身边的人带来阳光，看着她就会让人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但是初二下的时候，她突然就沉默下来了，她那段时间经常找我要拥抱，我当时以为是学习压力增大，没想到是遇到了什么让她现在都无法直面的事情。”王老师的表情暗淡了下来，眼中透露出一些自责。
林旭刚刚随着王老师讲述而露出来的笑容也消失了，看着面前老师的神色开口安慰道：“老师你也不用自责，她最后还记得您和这所学校，就说明您曾经温暖过她，给过她希望和力量。”
王老师点了点头，神色却还是没有什么舒缓：“对于她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初二她沉默了几天之后就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还是很招大家喜欢，但是她对成绩却更加的在意了。甚至在初三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因为压力过大，时不时胸口疼的症状。”
林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后来就是中考了，中考她考的不算太好，尤其是语文完全没有达到她平时的水平。从年级的前五名一下子就滑到了年级十二名。不过还好我们学校有分配生名额，最后还是被燕宁一中录取了。”
“燕宁一中也是省重点了，挺不错的，那她后来的情况您知道吗”
“她逢年过节总是会给我和其他老师发贺词，我们也都一直念着她。但是好像她压力挺大的，性格与初中的时候相比也变了很多。但是一中管的很严，她拿到手机的机会很少，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就没有那么多了。不过……”王老师顿了一下。
林旭赶紧问道：“怎么了？”
“她高考出了问题。原本可以去211的，但是最后只被一个很普通的一本学校录取了。”
“怎么会这样？是压力太大了的原因吗？”
“可能是的吧，具体我不太清楚，我问她情况的时候她说是身体不舒服，直接在考场晕倒了。我当时问她考到什么大学的时候已经快要九月份了，但是她还是很明显的沉浸在那次失败里面，透露出浓浓的不甘心。我只好安慰她还可以考研，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考上的。”
“她回复了吗”
“嗯，虽然当时她还是挺失落的，但是她是能吃苦的孩子，所以我相信她一定会拥有很光明的未来。但没想到才去了大学一年，她就选择了离开这个世界。”王老师说完了，眼底全是落寞。
“她会好起来的。”林旭看着王老师说。
王老师投来担忧的目光，林旭直视着她的眼睛：“会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林旭边起身告辞了。王老师把林旭送到校门外，看着他离去。
“小伙子，我相信你，你和那孩子有一样干净的眼睛。”
林旭的身影迎着夕阳，一片灿烂辉煌。王老师记得，和别的小姑娘不一样，陈妮最喜欢的就是壮丽的夕阳。生就该如夏花般绚烂，死也该如秋叶般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