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天气预报说是四点下雪，但不到三点已经开始飘起雪粒，寒风卷着雪，无声无息的飞旋而下。
“嫂子，你失踪后我哥他差点就……死了，他是为了你以及叔叔阿姨才撑到现在的，这三年，正华由他带领下稳中有升，而他其实身心俱疲。这几年他身体其实不是很好，经常小毛小病不断，总是感冒、胃病也很严重，去瞧过医生，也看过中医，说是和他气积郁结有一定关系。”
周叙之开着车一路上说了很多话，从她失踪再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为她讲诉了一遍。
陈乐央坐在后坐一声不响地听着，垂眼不敢看他，泪水在眼窝里盈含，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陈乐央算是半推半就地被周叙之拉到地库坐进他的车。
其实她也很想见阿衍。
周叙之以为她失忆了，而她并未承认自己是陈乐央，也不算是违背纪云晟的规则。
“三年前的案子一直未告破，成了一宗悬案。我哥醒来后，他不承认那个人是你，所以没给你办丧事，你的身份证至今没注销。这三年多我们并没放弃找你，动用多方人脉在打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警局了解案件进展，我哥他更是警局常客。”周叙之通过中央后视镜看她仍是面无表情的，但她在自己车里，他留住了她，这就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你现在回来了，我哥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失忆没关系，嫂子和哥哥这么相爱一定能想起来。
在周叙之看不到的地方，陈乐央的右手五指狠狠掐着左手腕背上的肉。
用痛来逼迫脑子清醒。
车到了正华大厦楼下。
周叙之给周浔衍打了三通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在周叙之准备下车去找他时，他的电话回过来了。
周叙之点了车载蓝牙，想让陈乐央一块听。
“阿叙，怎么了？”他的声音鼻音很重，沙哑粗粝，像刚睡醒又像病中。
时隔三年半再听见这个声音，她身体仿佛通电似得发麻，而他似乎不太好。
陈乐央抬起双眼，凝着神听。
“哥你在哪里？”周叙之也察觉到不对。
“我刚睡醒，昨晚去了工厂，后半夜才回来。今天不去公司了，怎么了阿叙？”
两人都松了口气。
“哥！你在家等我！”周叙之不打算在电话里说，而是要把这个惊喜亲自给他送过去。
周叙之不明不白的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周浔衍看到黑了的屏幕，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打开了台灯。
他是昨晚凌晨一点回来的，洗漱完，心神混乱，怎么都睡不着觉，他就去拿了几瓶酒喝坐小客厅喝。
宿醉，头很痛。
简单梳洗后，周浔衍没换掉睡衣，也没带义眼片打开房门走下楼。
他依稀记得张姐凌晨和他请了一白天的假说是去医院探望来泉海治病的亲戚。
周浔衍走进餐厅，桌上摆着张姐为他做的早餐—白粥和一些小菜。
他想随便吃点，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口粥。
而这时候，桌面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是张柯打来的。
他拿起手机接听。
“阿衍，你在哪里？刚才保安送上来一个两岁的男孩，说是你儿子。”周浔衍喝粥的动作骤停，且听张柯继续再说，“这小孩嘴里反复嘟囔着来找周浔衍，问他其他都不说。不过这孩子和你确实有两三分相似，这会儿我们在你办公室，你看是报警还是？”
“我过来！”，周浔衍快速说。
明明是没有谱的事，说不上为什么，他却选择去一探究竟。。
周浔衍给小赵打完电话，先去楼上换了衣服，然后拿起玄关柜上的墨镜和盲杖就关门出去了。
小赵把车从地库开出来，
周浔衍踩着地上堆起的薄薄雪积雪，坐入车内。
迈巴赫从小路右拐进入马路，向西而去。就在同一时间，周叙之的车自东而来，右拐进小路。
两辆车失之交臂。
周叙之来进院子，他有人脸识别，别墅门自动开启。
“哥！”他在客厅里朝楼上叫。
没人回应。
他让陈乐央在客厅等，自己跑上楼，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重新回到楼下。
不是让他在家等？
跑哪里去了？
周叙之拿出手机拨打周浔衍的电话
餐厅里传来周浔衍的手机震动声。
陈乐央看他着急，她也跟着急了，两人进到餐厅，只有手机在桌面，没有人。
而他的粥和菜只吃了一口，筷子还在桌上，从而说明喝粥时有什么事打断了他。
可能是被谁叫走的。
陈乐央冒出不好的念头，脑海里随之出现纪云晟的脸，会不会是他？他不是说过不会对周浔衍动手的吗？
陈乐央走上前拿起他桌上的手机，机身还有温度，也就是说明没走多久。
他的手机不设置锁屏密码，她滑到通话记录，就在十分钟前，是张柯给他打的电话。
张柯就是他的好朋友张总监。
是有什么事，能让他才喝一口粥放下就奔过去。
她回拨过去，等了很久，都没人接。
陈乐央熟练操作周浔衍手机、焦灼及担忧神情悉数落入周叙之眼中，嫂子……她真的不记得？
“嫂子？”他试探性地叫一声。
“阿叙怎—”
陈乐央心系着周浔衍，恍惚出口，想往回撤都来不及。
“嫂子！”周叙之有错愕更多是惊喜，“你记得对不对！”
关心则乱，陈乐央只得默认。
张柯的电话回过来，陈乐央把手机交给周叙之。
周叙之点了接听开了免提。
“阿衍，出来了吗？”
“张总监我哥手机没带，他现在是去找你吗？”
“是阿叙啊。是的，我让他来公司一趟。你找你哥有事情？等会儿他到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好的，麻烦你告诉他我在家里等他。”
挂了电话，周叙之凝视着陈乐央，半晌后说，“嫂子，说实话我很想知道你这三年多发生了什么？但你若是不愿意说，那我们就揭过去。但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哥。”他伤感地道，“我哥他自杀过，虽然后来救活了，但他的心死在了你离开的那天。他这些年活的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他没有一天不再想你。所以求你等他，让他亲眼见到你，见到活生生的你，平平安安的你。”
陈乐央泪水潸然而下，“阿叙……”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周叙之领着她往一楼休闲室走。
他停在门口，打开那扇门。
陈乐央看到里面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而是满墙的绿色幕布。
屋子正中还有只茶几和一只小靠背凳。
“这是我哥亲自研发的一个名为after的产品，是一款通过ai制作出来的动态虚拟三维人物。”周叙之走进去，拿起置物柜上放置的vr眼镜，递给陈乐央，“嫂子你带上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陈乐央走上去，拿了他手里的眼镜，戴在眼睛上。
周叙之替她开机。
屏幕闪了两下。
里面出现了他们家小客厅的样子。几秒之后，从卧室里间走出来“她。”
这是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一个人，面向她，温柔地问，“阿衍，你又想我了是不是？”
与她分毫不差的口气。
陈乐央瞪大眼睛感觉呼吸不上来。
“央央。”周叙之在旁边说。
他说这句话是为了和里面的虚拟人产生互动。
‘她’莞尔一笑，“阿衍，我告诉你，我也很想你，我非常非常爱你，阿衍。”
“你到底在哪里？”周叙之问。
‘她’答，脸上始终带笑，“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会相见。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保重身体，知不知道？”
陈乐央双唇抖的厉害，锁着双肩，发出悲痛的呜咽，两行清泪自vr眼镜下顺着脸颊淌落，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十指微微曲着。
这些年阿衍把对她所有的爱意、想念全都寄托在一个虚拟人物身上。明明回来了，还要假装不认识他，她自以为是的想阿衍好好的，怎么会知道他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错了，她真的错了。
周叙之知道嫂子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们这么相爱，他忍住心痛继续在旁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照顾好爸妈，我们会等你回来。”
“好，我一定会回来，阿衍，我答应你。”‘她’向她张开手臂，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些话都是去年，周叙之在门外偷听到周浔衍在房间里面和这个虚拟人物之间的对话。
后来周浔衍告诉他这个程序里预设了五千多种对话语言，十多个场景，这个人物它是会思考会互动的，如果带上触感手套，还能有真实的触感。
陈乐央泪湿脸庞一次又一次，她不忍再看，慌忙取下vr眼镜。
“嫂子，哥哥用两年时间创造了这个程序，这两年间他将他对你的想念，盼望尽数倾注在‘她’身上。哥哥前段时间在我面前叹了口气说——但终究不是真人，他心理比谁都清楚，可就是无法自控地想去见‘她’。”周叙之心中悲伤铺陈开来，说到后面也哽咽起来。
陈乐央下定决心，声音哀伤缠绕而变得嘶哑却分外坚定，“阿叙，我在这里等你哥回来，我再也不走了。”
周浔衍赶到办公室，推开门，看到张珂蹲在沙发前正哄着他口中所说的小男孩。
茶几上一堆零食都是几位女领导贡献的，可这小孩愣是不带正眼瞧，也不要吃一口。就好像这些有毒一样。也是怪了，才二三岁的小孩，心思怎么这么重。
张珂自己也有小孩，平时也带着儿子和小区里的小孩一块玩，这些孩子哪个不是天真烂漫，一看到零食，小眼睛都会发光的。
“阿衍，就是这孩子。”张珂手里还拿着棒棒糖，站起身，无奈地耸耸肩，“摆不平，你来吧。”
“谁送来的？”周浔衍目光在小男孩身上，问站一旁的张柯。
张珂，“保安队长说是一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的平头男性，穿黑色皮夹克。我让人去调大厦附近的监控了。”
周浔衍走上去，视线穿过墨镜落在小孩的脸上，那小孩仰起白净的小脸不惧地与他对视，他视力不好，又因为戴了墨镜，看不清他缩小板的五官，于是他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来。
看清了。
小孩生的秀气漂亮，不是很像他。
而是更像央央。
鼻子，眼睛，额头，除了嘴巴像他，其余就是央央的翻版。
难道——
央央回来了！
张珂持着一分怀疑，就分笃定，“是不是更像你太太。”
周浔衍紧着声问这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周浔衍。”张珂温声对小孩讲，“有什么话你就和他说。”
秦叔叔让他来找周浔衍，说只要找到周浔衍就能找到妈咪。而且秦叔叔还说，周浔衍是他的爸爸。
到底是小孩，看到从未谋面的爸爸，虽对父爱没有任何概念，但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不想父母，周弋眼窝里攒了泪，像猫眼石碎片一样，闪闪烁烁。
“我叫周弋，秦叔叔跟我说，周浔衍是我爸爸，只要找到周浔衍就能就找妈咪。”小孩天真的声音里夹带哭腔，叫人心软和心碎，“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周弋。
原来央央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所以她还活着。
周浔衍跪在地上，张开双手，抱住沙发上的周弋小小的身体，含泪确认道：“我是周浔衍，我是你的爸爸。”
张珂看着这对父子相认的场景满眼泪花。他偷偷转过去，擦掉泪。
周弋从他怀里钻出头，揉着眼睛急问，“那妈咪在哪里？”
周浔衍一时愣住，原以为周弋是央央送来的，原来周弋也在找他妈妈。他太无能了，什么都不知道，“小弋，对不起，我也在找你妈咪。不过，爸爸向你保证，这次一定会找你的妈咪。”
从前他们毫无任何线索，不知从哪里查起，现在周弋回来了，孩子虽小但一定可以获知一些关键信息，只要有线索就能找到突破口。
还有这位秦叔叔是谁，是送周弋来的男人吗？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考虑到周弋还小又才回来，周浔衍不能一股脑抛出很多问题问他，决定先带他回家，让他熟悉熟悉环境，再慢慢问他。
周弋被周浔衍单手抱着一块起身，他下巴靠在爸爸的肩膀上，有些失望还有些生气，就用小手垂打着他的肩膀，泪水簌簌落下，气吼吼地道，“秦叔叔骗人，你们都骗人！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们！！”
周浔衍不气不恼反而感到浓浓的伤感和亏欠，他愧对这个孩子，从未履行过父亲的职责。
“老张，我先回去了。”周浔衍对张柯说道。
“对了，你的手机忘带了，阿叙拿你手机打了我电话，说是在家里等你。”
“知道了。”
是以，当一手抱孩子，一手提着一节长的盲杖的周浔衍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办公区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不会真是董事长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