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章 前尘旧梦（十二）
江星辰很清楚，接下来日子没有那么好过了。
果然在江星月和江太丞一阵撒娇讨好中，许久不曾关心嫡女的江太丞噌地一下子就跑到了大梅院，“看望”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嫡女。
“我倒是没有想过，你身为长姐，倒是一点也不让着妹妹，不过是几本辞儿用过的旧字帖，你竟也不舍得借给你妹妹看一看。”
江太丞一进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骂。
身为长姐？
借给江星月？
合着江星月那厮这么会颠倒黑白呀！
“爹，你看哪家的嫡女穿成这样的，她江星月过的比我好多了，我让什么给她，这破屋子她要吗？她爱要拿去!”
江星辰抖了抖自己身上短了一大截的袖子，倒是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你你你……”
江太丞一个读书人，倒是没有想过被自己女儿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顿时老脸通红，指着江星辰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
这令江星辰熟悉无比的身影，是自己生母应氏，她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赔笑着。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应氏穿着她补了又补的袄子跪在地上低三下四地向江太丞请罪。
“都是妾身教女不严，还请老爷原谅星辰，妾身今后一定好好管教星辰。”
又是这样！
不管任何是非对错，每次都会被应氏强烈的母爱统统包揽。
她从来不去问江星辰做的对还是不对，永远都是一味的揽下一切。
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没有做错呀！江星辰在心底无声的呐喊着。
原本尴尬无比的江太丞低头看着自己的嫡妻，几乎是匍匐在地上请罪，一下子又得瑟起来。
“就是有你这样的娘，把星辰教成这个么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不知礼数，不敬长辈，不友爱手足，还好我当初没有把辞儿交给你管教，不然哪里对得起我江家的列祖列宗。”
他在说什么？他要不要看看他自己说的这叫人话吗？
江星辰锐利的眼神扫向江太丞，那一瞬间，江太丞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目光如炬，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好好管教你的女儿，谁教她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爹的！”
应氏听后，更是吓坏了，拉着江星辰跪下来给江太丞道歉。
“孩子，快给你爹道歉，快，快说以后一定听你爹的话，快！”
“我不！”
江星辰跪是跪了，但是自己没有做错的事情，她凭什么道歉。
是的，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宁肯跪着挨打，也不站着服输。
“你！！”
应氏气坏了，起手“啪”的一巴掌呼到江星辰的脸上。
“娘！”
江星辰一瞬间傻了，为着这件明明是自己委屈的事情，应氏竟然打了她！
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快给你爹道歉！”
应氏还在坚持，纵然她明明知道自己女儿的委屈，却依旧狠着心逼着女儿认错。
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的心痛，但是她真的好怕星辰就此得罪她爹，那么一个女孩子以后要如何寻到一份好的婚姻，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婿呢。
真的要这样吗？
江星辰一下子痴了，木讷讷的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好像自己坚持的所有一切都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快，快给你爹认错！”
应氏还在催促。
江星辰咬了咬嘴唇，看着应氏板着个脸，依旧坚持要她道歉的神情，她的心有些许刺痛。
在应氏焦急的催促声中，终于还是如认命一般俯身下拜，她生无可恋的将额头抵到冰冷的地面。
这个地面如此冰冷，就像她此刻的心，好像坠入数九寒天的冰窟一般冷冽。
“请父亲原谅女儿。”
她毫无感情的开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应氏操纵着的提线木偶，自己也不知道该请求父亲原谅自己什么。
原谅自己没有把字帖给江星月？
她死死地咬紧自己的嘴唇，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你没有错，你不能哭，你哭了就代表你真的错了。
可是这种委屈，谁能懂？
她的脑子嗡嗡的，根本听不清楚她爹在和她说什么，她只能木讷的回应着一句又一句的“是”，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孩子，你爹走了，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江星辰也不知道自己趴在地上跪了多久，直到应氏把她扶起来，听到那句“想哭你就哭出来”时，突然不想哭了，就好像刚才真的把那些泪水都给咽回去了一般，一颗泪水也滴不出来了。
“他走了？”
江星辰抬眼看了江太丞走远的背影，听不出来她是喜是悲。
“刚才阿若来了，说是你哥哥回来了，在找你爹呢！”
应氏伸手轻轻拂去江星辰额头的灰尘，满心满眼都是担忧，这个女儿从小就要强，她是知道的。
“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星辰微微侧身，避开了应氏的触碰。
她有些心寒，还馅在刚才那个巴掌中回不过神来。
脸上现在还是火辣辣的疼痛，
“星辰，你也别怪娘狠心，我们女子总是要依靠男子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我们女人的命，要认命……”
应氏走了很久之后，江星辰还在想着应氏的这段话。
女人……
要认命吗？
她在破旧不堪的书桌上用新近临摹江星辞字帖的字体写下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几个字。
幽幽的烛火中仿佛看见了武柔那张肆意飞扬的脸庞，女子也可以活得像她那样的不是吗？
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
女子也可以保家卫国。
女子也可以肆意奔跑。
而不是像应氏这样一辈子仰望夫君的鼻息过日子，不是吗？
她将纸张放置于烛火之上，看着火焰将那困守女子的十二个字尽皆吞噬……
她明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无济于事，看见桌子上的那堆灰烬心中却依旧莫名其妙的欢喜。
若是武柔，她碰到这种事情，恐怕不会像自己这般弱懦，只会烧纸泄愤吧，她肯定要出手和那个人理论一番，再好好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