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床
纸扎铺内漆黑一片,唯独那不详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如同夜半鬼魅的低吟。
我的心猛然一揪,僵立当场,不敢妄动分毫。街灯的微弱光芒成了唯一的指引,我尽力捕捉,试图分辨那诡异气息的来源。
然而,寻觅的结果却让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满室的纸人仿佛都有了生命,我根本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那真正潜伏的威胁,亦或是它们都活了过来?
记忆中供桌上的纸偶蓦地闪现脑海,出租车司机所言,那是逝去胎儿的化身。难道,那死寂的生命重新获得了呼吸?是它在暗处喘息?
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逃离的冲动几乎将我淹没。
我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料这一退,却让视线捕捉到屋角一抹微弱的红光,似乎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我的脑中警铃大作:“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有其诡?”
强忍住慌乱,我稳住心神,再次缓缓后退。
那红点竟似随我的动作而移动,我的心跳加速,冷汗涔涔而下。
喉咙干涩,我咽了口唾沫,转身欲逃,却不料颈间一凉,有什么冰冷之物搭上了我的肌肤。
膝盖几乎无力支撑,我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
“别动,否则后果自负。”背后响起一个声音,熟悉而沉稳,是赵谥。
心中顿时有了几分安定,我轻声道:“师父,是我。”
颈间的压迫感骤然消失,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拽回现实。
赵谥立于纸人环绕之中,手中握着一根燃着的香,仿佛是这暗夜中的守护者。
我长舒一口气:“师父,您在这里做什么?差点吓死我了。”
赵谥显得有些意外:“怎会是你?你不是应该在医院陪李小星吗?”
我将医院发生的事情简述一番,告知赵谥李妈委托我来取香炉的事。
赵谥微微颔首,从供桌上拿起香炉,解释道:“这里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之前在李小星家,我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它突然间就无迹可循了。我四处搜寻未果,便回到这里碰运气。”
行走间,我追问:“师父,您感应不到那诡,这意味着什么?”
赵谥直言不讳:“不清楚。”
我心中愈发不安:“连赵谥都无法确定,难道这诡物真有异于常理?”
思绪纷飞间,我们回到了出租车旁。
司机望着赵谥,又看看我。
我介绍道:“这是我师父。”
司机恍然大悟:“原来您是位道长,难怪敢入这纸扎铺,定是身怀绝技。我听说这附近的居民曾请过道士,想悄悄对付那小诡,结果那些道士一见是真货,吓得连门都不敢进。像您这样的高手实在罕见。怎么,还带走了香炉?难道您把那小鬼解决了?真是功德无量啊。”
我笑着摇头:“我不仅是道士,还有另一重身份。”
司机被我的神秘激起好奇,紧张又崇拜地问:“什么身份?”
我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有需要记得找我。”
司机接过名片一瞧,略显失望:“保险推销员?”
我点头微笑:“是的,我在保险公司工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司机礼貌点头,发动汽车,飞驰而去。
沉默片刻,司机猛地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忙问缘由,只见司机汗如雨下,双手颤抖。“我越想越害怕,您们这些道长,不是都能预知未来吗?是不是看出我最近有难,所以才劝我买保险?大师,告诉我,我会不会出事?我家里还有妻儿等着我呢。”
我苦笑:“司机大哥,您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司机听我否定,竟哭了起来:“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赵谥在一旁淡然开口:“别哭了,你没事。只是小事一桩。”
司机闻言,看赵谥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立刻信以为真,转而问我:“大师,您看我这情况,是买人身意外险合适,还是财产险好?”
我心中窃喜,数月来终于卖出第一份保单。
赵谥见状,冷不丁插话:“你们聊够了没?正事还要不要办?”
司机连连应声,驾车疾驰,直抵医院,分文未取。
我心情大好,跟随赵谥步入医院,不禁感慨:“原来做道士也能如此风光。”
赵谥忽而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浑身一凛。
我们来到李妈的病房,将香炉置于桌上,我轻唤:“阿姨,香炉拿来了。”
李妈精神一振,奋力坐起。
赵谥静默在一旁,一言不发,仿佛隐形。
而李妈对他视若无睹,将食指咬破,滴血入香炉中。
赵谥那张平静的脸上难得地闪过惊讶:“血契。”
此刻,我对血契已有初步理解——那是一种与诡签订的契约,通常以自身的血液为媒介。一旦契约成立,人须以血滋养诡,而诡则以其超凡之力,助人实现愿望。
因此,当赵谥口中吐出“血契”二字时,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原来,她真的在饲养诡物。”
李妈的鲜血触碰到香炉刹那,赵谥即刻戒备,迅速从怀中抽出一把桃木剑,严阵以待。仅几秒之后,一股阴寒之气悄无声息地侵入病房,香炉内的香灰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牵引,旋转成一个微型旋涡,几经翻腾后,一切复归平静。那一滴承载着神秘仪式的血,已然无影无踪。
我望向赵谥,只见他手持桃木剑,愣怔在地,似乎沉浸在深思中。
“怎样?捉到了吗?”我问。
赵谥轻轻摇头,神色复杂:“这个诡,不太对劲。我感受不到它应有的诡气。”
此时,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是一队人马正匆忙奔走。
“怎么回事?”我探头询问。
一人匆匆扫了我一眼:“三号床的病人又发作了。”
赵谥留在病房继续监视李妈,而我感到一丝无聊,决定前往围观那位“疯狂”的三号床。跟随人流靠近,我发现那正是之前护士提及的精神失常者。此时,他正张狂地在床上挣扎,尽管四肢已被束缚,却仍猛烈地扭动,仿佛随时能将床架摧毁。
我费力穿过人群,终于瞥见三号床的面容,这一幕,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来不及顾忌医院的安静规定,我边跑边呼喊:“师父,快来!我找到那诡物了!”
赵谥闻声,携剑疾奔而出,深知事态紧迫,“在哪?”他急切询问。
我指向病房:“看三号床,他和我们在纸扎店遇见的诡一模一样。”
赵谥恍然大悟,拍打着额头:“我怎么没想到,是活人!我一直在以对付诡的方式行动,自然无功而返。”
我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诡?”
赵谥否认:“不是诡,他还活着。之前,只是灵魂出窍的状态。”
“灵魂出窍?然后订立血契?他有精神病?”我困惑不已。
赵谥再次否认:“他并非精神病,我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随着医生给老者注射了镇静剂,场面逐渐平息,医护人员相继离开。趁此空档,我和赵谥悄然进入病房。
李小星躺在老人身边,沉睡不醒,任凭我呼唤均无回应。
赵谥则直奔老人床边,审视片刻后,不悦地嘀咕:“怎会变成这副不人不诡的模样?”
老人缓缓睁开一只眼,目光锐利地扫向赵谥,语气带着不耐:“我认识你?少烦我。”
这番话语,显然不是一个精神错乱之人所能言。
赵谥冷哼一声:“不认识我?或许这把剑会让你记起些什么。”
他将桃木剑在老人面前轻轻挥动,老人原先的不屑瞬间转变为震惊,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低声喃喃:“你……”
赵谥打断了他,示意我,老人随之闭口,疑惑地看向我:“你的徒弟?”
赵谥点头确认。
老人忽而露出与赵谥如出一辙的诡谲笑容,令我不寒而栗,内心涌动着不祥的预感,似乎隐藏着某种深邃的阴谋。
我屏息凝神,更加专注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赵谥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定于老人床前,语气中夹杂着关切与责备:“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