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照片
第二天,北京下了一场大雨,不似之前来得快去得也快,反而是一阵接一阵,淅淅沥沥下一整天,周宥安看了眼日历,已经过了白露节气。
她本就不喜欢雨天,更不喜欢在雨天出门,所以硬是在家待着。
下午阿威来找小嘉,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周宥安房间的窗户刚好对着院子,能看到阿威如何热脸贴冷屁股,连哄带劝下获得美人一笑的全过程。
突然,天上一记闷雷咆哮,吓得门外的小情侣赶紧躲进了屋里。
周宥安不禁笑出了声,心想不知道这个阿威说了些啥,连老天爷都听不下去了。
另一边,陆惊驾和陈沥两个人正在健身房里撸铁。
陈沥刚跑完步,满头大汗地坐在一旁看陆惊驾做哑铃卧推。
“你猜怎么着?”这是陈沥的口头禅,意味着他要开始说一件正事,“我家那位前几天真找了个神棍来算我们结婚的事情。”
陆惊驾侧头:“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黄道吉日都选好了!”陈沥郁闷道,抄起了脚边的一瓶矿泉水猛灌一口,“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见过给人合婚的,起名的,挑日子的,你见过哪个算命的叫你不要结婚的么?”
陆惊驾好像是意料之中,笑说:“我就知道。”
“你别在这幸灾乐祸了,你兄弟我,现在就是只热锅上的蚂蚁。”陈沥不悦,“她说了,能结结,不能结就好聚好散,搞不好我也要加入你们单身大军的行列咯!”
“这么严重?”陆惊驾放下哑铃,坐了起来,“不就是领个证,就算领了也不影响你们现在过日子,男人嘛!多包涵点。”
“怎么不影响?我可不想拿爱情献祭婚姻,就这样纯粹点不好吗?再说了,要是真结了,岂不是放弃了我自己的原则,婚后我更得步步退让。”陈沥说得振振有词。
“那就看你是要原则还是要爱情了。”陆惊驾耸肩,他不懂陈沥的执着,他是在父亲严格教育下长大的人,接受着传统的三纲五常和婚姻观念,有时候他觉得,相较于陈沥,自己要死板得多,不过他尊重每个人的想法和选择,求同并尊异。
陈沥自我消化了一会,话锋一转,问陆惊驾:“你怎么样啊?”
陆惊驾懂装不懂,“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和你的旧人怎么样啊!”
“没怎么样。”
“少来,我就知道你俩肯定是联系上了,这么多年不见,小周现在咋样了?”
“还是那样。”
“嘿,你还给我押韵上了。”陈沥锤他,“不是我说,以前我看她年纪太轻,不懂事,不然也不会说走就走了,现在她应该玩够了,人总该成熟点了吧?”
陆惊驾不说话,玩没玩够他不知道,成熟倒是没看出来。
陈沥语重心长继续说:“你要是愿意给人家一个机会,就坐下来好好谈谈,我看她对你也不是没有感情,不然那时候在国外,也不会来找我帮忙联系你了”
陆惊驾抬眸:“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不愿意是吧?那我马上介绍妹子给你认识。”陈沥说着就往兜里掏手机。
陆惊驾不耐烦地推他一把:“行了你,还练不练了?”
陈沥投降:“练不动了。”
“那就冲个澡去我家吃饭。”言毕,陆惊驾便拖着汗涔涔的身子往淋浴间走去。
“行啊!太没问题了。”陈沥起身跟上他,“要不,把小周也叫上呗!”
“算了,下雨天她不爱出门。”陆惊驾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又察觉到不对劲,于是默默加快了步伐。
陈沥撇撇嘴,心中洞若观火。
他的这个好兄弟,全身上下嘴最硬,想当初周宥安走的时候,他陪他喝过一次最沉闷的酒,陆惊驾不善言辞,但陈沥永远记得他那双绝望的眼睛。他搞不懂陆惊驾,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很死板,不过是一场失恋,至于伤春悲秋这么久么?难道新人不比旧人香?真是白瞎了他这张脸。
这小子分明就是个死心眼的情种!
健身房就在陆惊驾住的小区附近,他和陈沥从健身房出来后,一起冒雨步行回家。陈沥以前也来过陆惊驾这里几次,大多是在和对象吵架被赶出来以后,陆惊驾家里的沙发便成了他的温床。
陈沥往沙发上一躺,感慨道:“没准之后要经常在此过夜了。”
陆惊驾鄙夷地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没过几秒他又从厨房探出头来,对陈沥说道:“我这里不欢迎你。”
陈沥气急:“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陆惊驾从冰箱里拿出两块牛排解冻,又去削土豆、洗西兰花、煮意面。陈沥则在外面到处观摩,翻翻这个,再看看那个,人永远对别人的私生活充满好奇。
陆惊驾家里的客厅很宽敞,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和一张很大的皮质沙发,整体是极简的黑白灰装修风格,很符合他的格调,除了基本的家具以外,唯一的装饰就是窗边的那一盆龟背竹,绿得盎然,让人赏心悦目。
陆惊驾喜欢充满生机的东西,包括人也是。
他的卧室更加素净,仅有一张灰色的真皮床,两张铁艺床头柜,和一面白色嵌入式衣柜,另一间客房里空空如也,连张床都没有。
这套房子是陆惊驾五年前买的,陈沥知道他是为了结婚做准备,只可惜后来他连个乔迁仪式都没办。
陈沥走到厨房里,看到陆惊驾正在锅里煎牛排。
“哟,有口福了,谁要是能嫁给你,估计做梦都得笑醒。”陈沥靠着流璃台,“不是我说,你就没想着给家里找个女主人?”
陆惊驾瞥他:“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急着给你当伴郎呗!”
“省省吧,等你领完证,也没机会当了。”陆惊驾毫不客气点其痛处。
“你……”陈沥语塞,不再打扰,灰溜溜离开了厨房。
他走到客厅的酒柜旁,斟酌一会开哪瓶红酒,挑挑拣拣看了良久,最后看中了高处的那瓶彼奇尼,正伸手去够,结果不小心碰掉了酒柜置物板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顺势摔在地上,哐当一声,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沥被吓了一跳,拿红酒的手悬在半空中。
地上是摔烂的相框,玻璃渣里躺着一张陆惊驾刚从航校毕业时拍的照片,而这张照片的下面,居然还有一张照片。
这时陆惊驾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看到陈沥正蹲下身子去捡起那两张照片。
藏在后面的那一张,是陆惊驾和周宥安的合照。
照片里的周宥安身穿学士服头戴学士帽,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靠在陆惊驾的身边,两人背靠图书馆,正对着镜头笑靥如花。
陈沥凝神看了一会,很快察觉到一旁的目光,有些窘迫地说:“实在抱歉,刚才拿酒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
陆惊驾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怔愣了几秒钟后,拿来扫帚将玻璃碎渣扫掉了,然后他接过那两张照片,将它们随手放在了茶几上,一边提醒陈沥,“准备吃饭吧!”
桌上摆了两份牛排和一盘蔬菜沙拉,陈沥开了红酒给两人各倒上浅浅一杯。
两个人边吃边聊,手上忙着切牛排。
“有时候这面子不能当饭吃,最终难受的是自己。”陈沥说。他的意思是,如果放不下,就重新拿起来,又放不下又拿不起,那只会难受了自己。
陆惊驾学陈沥说话:“如果面子不重要,岂不是放弃了我自己的原则,我可不想步步退让。”
“你行,那我拭目以待。”陈沥再度语塞,专心切牛排。
陆惊驾又不是不知道面子不能当饭吃,但可以当精神食粮,凭什么有人可以在他的生活中来去自由?与其花时间精力去经营一段不坚定的感情,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吃完饭后,陈沥接到对象的查岗电话,只好怏怏打车赶回家去。
陆惊驾把厨房收拾干净后,想在沙发小憩一下,目光又落在了茶几上的那两张照片上,确切地说,是那一张照片。
当时周宥安走的时候,并没有将它带走,陆惊驾觉得很讽刺,不过想来也是,既然决定离开,确实也不适合带着旧人的照片。后来他就把这张照片塞在了看不见的地方,试图抹去一切有关她的痕迹,只可惜,身边的痕迹能处理干净,但脑子里的不行。
他看着那张照片微微出神,内心一阵潮湿,正如室外的天气一般。
最后,他把相片放进茶几下方的抽屉里,嗯,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