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复联
桉树，常绿乔木，适应性强，生长速度快，是一种适宜净化空气和提供氧气的树种，又有治病辟邪之功能，取名为“桉”有安而无危之意。
第二天是周末，周宥安在客房里睡到下午才醒，前一天的疲惫已经让她的身体忘记了时差这回事。
厨房里熬了皮蛋瘦肉粥，小嘉已不在家，只在微信上留言自己出去办点事，要晚点回来，至于办什么事，她倒没说。
周宥安把自己的随身行李稍作收拾了一番，洗漱更衣吃饭，然后到院子里给花浇水，室外阳光明媚，还能听到街上人声，出门就能脚踩土地、拥抱大树的感觉真好，是她喜欢的市井生活。
收拾妥当后，她也出门了，她决定去找陆惊驾，没有联系方式，那就登门拜访。
于是她凭着记忆坐上公交车，又凭着记忆在东直门下车，最后凭着记忆来到他家小区楼下。
这是以前常来的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夏季的梧桐树长得葱郁，生命力很旺盛的样子，街道两旁的商铺也被明显翻新。
她一眼就扫到了过去经常光顾的那家煎饼店，于是朝店里走去，要了一个每次都会点的经典款煎饼，发现老板还是原来的老板，价格也还是原来的价格。
她啃着煎饼，正要往马路对面的小区大门走，却听到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周宥安？”
她闻声转头，看见一个身系围裙的高挑女人，正倚靠在咖啡店的门口打量自己。
周宥安诧异，很快认出对方，下意识喊道：“蒋彤姐？”
以前她和蒋彤打过几次照面，知道她是和陆惊驾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们不仅年纪相仿，又彼此知根知底，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谁成想被后来居上的程咬金截了胡。
“周宥安，还真是你！”蒋彤难掩惊愕，“你回来了？”
她轻嗯一声，点点头以作回应。
蒋彤侧身，招呼道：“进来坐坐吧！请你喝杯咖啡。”
斟酌之下，周宥安终究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迈进了店门，于窗边的一个空位落座。
“喝点什么？”
“拿铁就行，谢谢。”
蒋彤示意吧台做杯拿铁，在她对面坐下，她黑直的长发被绾在脑后，画着清透淡妆，姿色不减当年，相反还多了一些温煦与随和。
这时，一个小男孩喊着“妈妈”跑来蒋彤身边，眨着一双清澈大眼，用奶萌的语气对她说道：“妈妈，我想吃门口的糖葫芦。”
一声“妈妈”叫得周宥安方寸大乱起来，这孩子是？她感觉瞳孔收缩，心跳加快，某个猜想在脑中有了雏形，于是仔细端详起眼前的可爱男孩——
大致三四岁的光景，脸蛋圆润，双眼乌亮，一对浅浅梨涡，天真无邪，眉眼中能看出几分蒋彤的影子。
蒋彤摸了摸男孩脑袋，语气宠溺：“为为乖，叫桃子姐姐带你去买好不好？”
男孩点点头，听话地跑开了，到一旁去找他的桃子姐姐。
似是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错愕，蒋彤轻笑出声，淡淡开口：“不是他的。”
“啊？”周宥安一脸迷茫。
“我是说，你别误会，这孩子不是陆惊驾的。”蒋彤解释，将“陆惊驾”三个字咬的格外清晰，“我结婚了，但不是和他。”
原来是虚惊一场，她长舒口气，心中石头也悄然落地，脱口而出一句：“那就好。”
转而又问：“那他没结婚吧？”
蒋彤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店员很快将咖啡端到桌上，蒋彤继续说：“陆惊驾这人吧，挺好的，也适合过日子，我想你走了以后，说不定我俩可以凑合一下，谁知道他居然跟我说，只单纯把我当朋友！那他都这么说了，我还等他干嘛？你也知道女人的三十岁和男人不一样，我总不能把自己全搭在他身上吧？”
听着蒋彤声情并茂的讲述，周宥安在一旁极力点头，适时补上一句“对的”、“你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见对方如此坦然，她便也卸下防备，抿口咖啡问道：“这家店，是你开的？”
“嗯，去年刚开，我老公的房子就买在对面小区。”蒋彤应答，又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
“你也是走得够久。”蒋彤嗔怪，随即洞穿她的想法，“来这里找他吗？”
周宥安讪讪回道：“我现在没有他电话，只能过来找他”
“怪不得。”蒋彤失笑，又坦诚相告，“不过他早就搬走了。”
“他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啊？”周宥安瞪大双眼，终于无法淡定。
“你前脚刚走，他后脚也搬走了。”
“他为什么搬走？”她怏怏，这是没给她留一丝一毫能找到他的机会啊
蒋彤靠向椅背，摊了摊手：“这你就得自己问他了。”
半晌，周宥安才再度出声：“蒋彤姐，你有他的电话吧？”
蒋彤意会，了然一笑，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翻到陆惊驾的电话递给她，“喏。”
她对着蒋彤手机里的那串数字，血液沸腾，难以自持，于是赶忙掏出手机将其存下，一边不忘向她虔诚致谢。
蒋彤摆摆手，像是自嘲：“不过话说回来，我和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结果还比不上你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感情这事儿，还真是强求不来”
周宥安微怔，挠挠头，羞赧地报以一笑，低声说道：“咖啡很好喝。”
要知道这个程咬金当得也并不轻松，需要魄力，需要毅力，需要一腔孤勇。
下午茶时间，店里顾客多了起来，稍作闲谈后蒋彤便起身去照顾生意，留周宥安一人对着桌上的半杯咖啡和半个煎饼出神，体内那盘根究底的因子也开始作祟。
他为什么搬家？现在搬去了哪里？就这么不想让自己找到他？
断联的这五年，早已是对他生活的一无所知。
周宥安喝完剩下的半杯咖啡，起身去和蒋彤道别，相互添加了微信后便离开了咖啡店。
走在路上，剩一头纷乱思绪，她凝视着手机里刚存的那串数字，毅然决定找他问个清楚，有了想法，就要付诸行动，如此方能知行合一。
于是她一鼓作气，按下了通话键。
嘟嘟嘟——伴随着的还有她胸口处传来的心跳声。
三声拨号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喂。”陆惊驾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像一道深夜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
她屏住呼吸，指甲已经掐进掌心：“陆惊驾，是我”
对面陷入了意料之中的沉默。
真是苍白无力的开头，和连续剧没什么两样，电话两端的人，虽曾熟悉，如今却被生疏感裹挟，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她开门见山：“陆惊驾，你在听吗？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良久，对面终于出声：“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还会和一位异性单独见面？”语气冰冷，一语双关。
她直接无视了他的冷态，豁出去：“你守身如玉是好事，但这位异性也算是你的旧时相识，如果想避免被频繁叨扰，最好还是先答应她的诉求。”
而对面低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想避免被人叨扰？那再简单不过，何不借鉴一下你当年的做法？”
他的话像一盆兜头倾泻的冷水，浇灭了她的嚣张焰气，周宥安只觉得喉咙梗塞，窘迫得无法言语。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刻薄，对方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抛出一句：“你想见面可以，到棕榈饭店门口等我。”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挂了电话，在原地怔愣几秒后，走到路边拦下了第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棕榈饭店。”
前往棕榈饭店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在副座上摩拳擦掌，又放下头顶的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补起了口红。
“赶去约会呢小姑娘？”司机大叔一口地道京腔，含笑吟吟地问她。
她笑着回道：“师傅，我都二十八了，哪里还像是去约会的小姑娘家家呀！”
“可你看着很年轻啊！又是照镜子又是涂口红的，难道不是去约会吗？”
她想了想：“也算是吧！”
去赴一个约，期待已久，但仍旧心怀忐忑的约。
猜测得到印证以后，司机笑得更加放肆了，一路上和她打开了话匣子，到达目的地后还不忘送上“约会愉快”的祝福。
周宥安谢过司机，付了钱下车，此时太阳已经西下，这座城市的傍晚比白天多了几分随性，棕榈饭店的大楼正矗立在马路一侧，正中央的旋转门偶有穿着正装的商务人士进出，大厅里富丽堂皇人影绰绰。
她朝周围巡视一番，并未看到陆惊驾的身影，于是在原地耐心等候，看着人群进进出出，路上的红绿灯交替闪烁，一直等到天色暗沉，手机上的时间从五点变成六点，依然没有等到他的出现。
她这才又一次拨通了那个电话，想来全市只有这一个棕榈饭店，自己应该没有来错地方，可是电话从头到尾只有一连串拨号音，根本无人接听。
可陆惊驾不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人，也从来不会背信弃约，于是她只有继续等待，然后每隔半小时打一通电话，只可惜全部石沉大海。
就这样在原地驻足徘徊了三个小时，失落又焦躁，耐心逐渐耗尽，见他的期待也被渐渐稀释。
而此刻的陆惊驾，正站在棕榈饭店二十三楼某个包厢的落地窗前，观察着地面上某人的一举一动，他手里的电话在不停震动，可他没有要接的意思。
身后的酒局刚刚结束，他寒暄着送走了最后几位成员，也准备离开。
楼外的周宥安还在拨打最后一通电话，正处于放弃边缘，却见一道熟悉身影从旋转门内朝自己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