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小圈套大圈
站在楼上看着堂中的人进进出出许久, 孟青楼终于忍不住道:“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约我来艳辉楼的人!”夏祈音道。
孟青楼瞠目道:“什么人会约你到艳辉楼相见?”
这个人有毛病吗?即便这小魔星行事张狂,全无女子的贤良,但也是女子。哪怕是约个什么相公馆, 也好过艳辉楼。当然, 孟青楼这么想绝不是因为哪个蠢货选择约夏祈音在艳辉楼相见,连累他碰上这小魔星。
绝对不是!孟大侠如此想到。
“一个恨不得杀了我,我也曾经打算杀了他的人。”
“他想杀你,而你曾经想杀他, 现在又决定不杀了, 所以相约在此见面?”
夏祈音点点头:“因为我发现他似乎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所以想和他见一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看看他能不能平息我的杀念。只我觉得他不会放过能杀我的机会一样, 他也觉得我未必是真心要放他一马。为了表达诚意,我便答应由他选择会面的地方。”
“你要见他,为了让他放下戒心, 由他选地方。可你又怕他借机伏杀, 所以提前来到这里想要看看有没有陷阱?”
夏祈音赞许道:“所以,你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让人知道,我已经来了这里吧?”
“若他早知道你已经来了,定然会怀疑这是你的诡计, 也就不会准时赴约了。”孟青楼轻哼了一声, 这两人的心眼子谁也不比谁少。
“你猜对了一半!”
“一半?”
“他应当已经知道我到了!”夏祈音道。
孟青楼皱眉。
“孟大侠是秦楼楚馆的常客, 但对这些地方所知却很有限。”夏祈音叹道,“青楼老鸨对楼里的姑娘尤其是云芝这样的红牌姑娘掌控非常严格。生客多了不行,熟客多了也不行,如孟大侠这样一来就要连着留宿的更不行。”
“为何?”孟青楼不解。
“生客多了, 证明她伺候的不用心,留不住客人,且一般而言熟客比生客更好褥羊毛。熟客多了,尤其是每次都是招待那么一两个熟客,老鸨又会担心她们对熟客有了感情,起了从良的心思,再无心思赚钱。”
孟青楼依旧不明白。
“若孟大侠只是个出手阔绰的客商,老鸨会先安排其他姑娘招呼你,而最红最美丽的云芝姑娘则要用来拿乔,好让你多来几次。之所以老鸨没有和你拿乔,让你如愿留宿在云芝姑娘房中,是因为你不仅出手阔绰,还是个江湖高手。”
夏祈音继续道:“可这些,云芝姑娘不会知道,所以在知道我要在这里留两日后,云芝姑娘必然会向老鸨汇报孟大侠要多留几日的事情。”
云芝微微一愣,低下头,不敢看夏祈音的脸。
孟青楼看了一眼云芝道:“你怎么知道云芝说的是我要多留两日,而不是房中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你?”
“我没有说!”云芝急声道,“我只是说客人凶悍的很,要多留两日,我不敢得罪。”
凶悍客人孟大侠:……于是又是我背锅吗?
“我相信!”夏祈音按了按云芝的手道,“不过,即便云芝姑娘没有说自己房中多了一个人,他们也会发现房里的异常。”
“即便如此,也不过是艳辉楼发现了云芝房中有问题,你要见的那个人如何知道?”孟青楼不解。
“他是个多疑的人,答应见我,又要绝对安全,只有两个见面方式。一是答应见面,但会面地点临时送到我手上,如此我要对付他也没有时间布置,反而要冒着被他伏击的风险去见他。”夏祈音解释道,“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直接将约见地点早早的告知了。”
“那就是第二种,这里是他的地盘,他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放心见你。”
夏祈音摇了摇头。
孟青楼又迷糊了。
“他在我手上吃了许多亏,所以他很明白只要露出任何一点马脚,都可能被我拔出一大片。他手上的底牌已经不多了,一点儿也损失不起。若艳辉楼是他的地方,不会这么坦然相告。”夏祈音愉悦道,“可他既然把见面地点放在艳辉楼,那么艳辉楼又必然是一个他能够暂时掌控的地方。”
孟青楼已经彻底被她说糊涂了。
“艳辉楼应该是他某个临时盟友的地方,比如飞鱼塘。”夏祈音微笑道,“他与飞鱼塘有嫌隙,但在对付我这件事上,利益是一致的。沈星南眼下正对我好奇着,想必也乐意让他做个投石问路的石子,故此他能够借飞鱼塘的地方行事。”
“为何是飞鱼塘?”孟青楼不解。
“括苍派在江南,与广南相距甚远。孟大侠又不常在广南行走,艳辉楼的主事如何知道你的身份?喜欢上青楼的江湖人,可不止孟大侠一个。若不知晓你的身份,却以礼相待,难道他们要对每个江湖人都‘热情’招待吗?”
孟青楼傲然道:“那也只能说艳辉楼对江湖事很了解,幕后老板可能与江湖人有关,听过我的名号。”
“你以为随随便便什么江湖人,都敢和一个谋国贼子搭上关系吗?”
孟青楼嘴硬道:“即便如此,也未必就是飞鱼塘,还可能是天欲宫。”
“本地的县令是飞鱼塘的座上宾,县丞与飞鱼塘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且孟大侠来参加金印大战之际敢于此地眠花宿柳,不也是知道此地不属于天欲宫的势力范围吗?若艳辉楼是天欲宫的产业,又怎么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开了十几年。”
艳辉楼的小厮洒扫的很勤快,却不能掩盖这是一座旧楼。这种木质建筑,若经常有人在里面打架,很容易留下痕迹。艳辉楼有些检修的痕迹,但都不是大工程,或许偶有小冲突,但并无大械斗的痕迹。证明此楼开张多年,都颇为太平。
既然这里主要以飞鱼塘的势力为主,若天欲宫在此地开设一家青楼,怎么可能这般太平。
“所以,云芝是飞鱼塘的探子?”孟青楼道。
云芝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夏祈音摇了摇头:“云芝的唱腔、走姿等言行举止无一不能看出是自小于秦楼楚馆中受训,应该是幼年就被拐卖落入红尘。脚下虚浮无力,手上只有练琴的茧,证明没有学过武功。长于欢场,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城府不深,并非专业的探子。”
“云芝只是一个受制于艳辉楼的普通女伎,不仅不是飞鱼塘的探子,怕是连艳辉楼与飞鱼塘的真正关系都不知道。”
没有被误解,云芝的心中却依旧有些难过:“对不起,我不知道告诉妈妈会——”
“嘘~你不必愧疚,即便你不去汇报,老鸨也会让人来试探。我在这里,本就是要让他们的知道的。”
夏祈音偷偷的来,故意隐藏行踪,再不经意的让智高知道,就是让智高明白她有所防备,但确然是独自赴约。这样智高才会觉得自己掌握了局面,放心现身相见。云芝让小丫鬟去向老鸨汇报孟青楼留宿之事,她都有听到。
云芝是个好姑娘,她没有说自己房中多了一人,只说孟青楼要留宿,很好地达成了夏祈音想要智高知道她来了,但又要智高以为夏祈音不知道自己行踪泄露这个目的。
“云芝是个很好的姑娘,她并没有想出卖我。”夏祈音轻轻拂开云芝散落下来的发丝,轻声道,“这样美丽的姑娘,本该有一个光明的人生,而不是在艳辉楼这样的地方,每日与你们这些臭男人虚与委蛇。”
被当面内涵的孟大侠怒道:“你又知她是被拐卖,不是被父母卖掉?”
“本朝除却少量因父兄犯事而没官为奴外,在律法上已基本废除良贱制度。《宋刑统》更是严禁人口买卖,即便是父母买卖儿女亦是违法,应算拐卖。”
这是说除了少量官卖,民间买卖人口是违法的。即便是官卖,也多是诸如谋逆之类大罪的首犯。这其中也体现了朝廷的重文抑武,同样是犯官,文官死罪极少,更不要说连累家眷,但武官出错不仅自己可能判死罪,且极可能累及家眷【注1】。
云芝眼睛为涩,低声道:“我七岁时,爹爹出门卖货,遇到黑白两道大战被误杀。阿娘养不活我和弟弟,便将我卖了。因被转卖了许多回,才到了艳辉楼,就连自己的故乡在何处我也不知道。”
《宋刑统》:略卖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者、子孙者,徒三年;因而杀伤者,同强盗法;和诱者,各减一等【注2】。
这就是说私卖人口为奴婢死刑,卖为农奴流放三千里,卖于人为妻妾孩子,三年牢。若是伤害被拐卖人的身体,拐卖者就按强盗罪判决,强盗罪是比较严重的罪行,为首基本是死罪。
云芝被买入艳辉楼是奴婢贱籍,因是第一类死罪。贩卖之人为了降低风险,会将她转卖几手,而不是留在当地。这样就算不幸闹到衙门,也不容易追查。
七岁的孩子已有了记忆,但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不读书不识字,困居一处,顶多认得村里。即便是知道家乡叫什么村子,可方言加上同音,也不可能知道村庄的正式名称。知道了村子的名称,若非颇有代表性风格的名称,也是无用。
大宋各州各道那么多村庄,重名的多了去了。
“那你怎么不解救她?”孟青楼嘲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