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杀手与杀手
夏祈音伸手捡起薛斌丢下的汤勺, 在汤底捞了捞，捞上来一只眼珠子。那眼珠子还十分鲜活，应该是汤端出来之前才放下去。
夏祈音看了李布衣一眼。
“你看我做什么？”李布衣奇道, “难道现在你不该是先去抓老板和小一吗？”
“你为什么不动手？”
李布衣微笑道：“你是官, 我是民，抓犯人是官差的责任，而不是百姓。”
“这可真不像是李布衣会说的话！”夏祈音嘀咕道。
“我只知道，如果你还留在这里与我争论这个话题, 有些人要溜走了。”李布衣提醒道。
“李神相眼皮子下, 真能够让人溜走吗？”
“夏大人面前, 真有杀人犯能逃出升天吗？”
夏祈音想了一下才道：“唔~还真有！”
李布衣道：“李布衣也有失算的时候！”
两人相识一笑，几乎同时起身, 后撤。“哗啦”一声, 屋顶整个塌陷了下来，两个人从塌下的屋顶落下。
一人披着绿色的披风，眉毛染成了绿色, 正是近年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杀手翠羽眉柳焚余。另一人却是一身黑衣, 他的头发眉毛都是黑色的，没那么五颜六色。至于他的身份——
巧了，他也曾是一位排名第一的杀手——中原一点红。
“小红，虽然你不做杀手很久了, 但也不能让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知道吗？”夏祈音微笑道, “打败他，然后将他那两条绿眉毛剃下来，我要将他的眉毛做成标本，送到汴京城的拍卖行去拍卖。”
士可杀不可辱, 不管是中原一点红还是翠羽眉，剃胡子的惩罚比挨一刀更无法接受。
翠羽眉脸上闪过一丝薄怒，中原一点红持剑的手几乎抖了一下，如今想来当初夏祈音没有从他身上取走什么，只是将他丢给无情做免费打手，竟十分仁慈。
“……这又是何必！”李布衣叹道。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当杀手是最最没前途的职业。”夏祈音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客栈外。
因为翠羽眉已经动手了！
客栈外，薛斌和左明珠拦住了想要趁乱逃走的客栈老板，而小一却已倒在地上，且已死去。
许多人以为没本钱的买卖是最划算的买卖，却不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没本钱的买卖。没本钱的买卖，最大的本钱就是性命。不过是有的人武功高一点，本钱大一点，有的人武功低一点，本钱自然也要小一点。
老板方才一直在后厨，并未露面招待客人。夏祈音看到他的模样，倒也明白他为何躲在后厨不露面了。他这幅模样若让人瞧见了，怕是那没什么江湖经验的愣小子薛斌也不会上当。
老板是个大光头，一双眼睛尽是眼白，几乎看不到眼珠子，似是得了什么怪病。下颌的胡子活像是长疯了的野草，若是不伸手拨一下，怕是吃饭都送不进嘴里。这般模样开饭馆子，哪个敢吃东西？
“原来是翟瘦僧啊！”李布衣道。
“翟瘦僧？”夏祈音皱眉道。
“江湖上竟也有你不知道的恶人？”
“世上哪里有人能够真正的无所不知？不过——”夏祈音疑惑道，“一个杀人煮汤如此熟练的疯子，应该不是头一回杀人才是，可朝廷似乎并没有关于他的案卷。”
“翟瘦僧心狠手辣，盯上的目标，少有活口，又十分擅长毁尸灭迹。没有活口，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官府没有证据，案子多成悬案或被误判失踪案，又怎么会有他的通缉令呢？”
“他的武功倒是不错！”
薛斌和左明珠联手，翟瘦僧竟不落下风，岂止是不错啊。薛斌、左明珠皆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早年虽说武艺有些荒废，但跟着夏祈音没少磨练。难得少男少女彼此深情，极有默契，两人联手，在江湖上总能混入一流。
“你不出手？”
薛斌和左明珠有默契，翟瘦僧就有心机，一招声东击西成功骗过薛斌，引得薛斌失了方寸，受了他一掌。
“我七岁行走于江湖，曾无数次历经生死之关。可你知道，我家中有数位宗师级长辈，同门兄姐之中高手如云，我只要做个乖孩子，老老实实留在移花宫读书习武，或者投奔任何一位兄姐，便不用经历这些危险。”
夏祈音缓声道：“我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旁人可以提供再多的帮助，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家走。现在吃点苦头，总比日后无人护着的时候，实力不够丢了性命的好。”
“你倒是狠得下心。”
夏祈音道：“梅花香自苦寒来，人若是不经历些磨难，如何成长。何况，我又不是他们亲爹妈，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薛斌受了翟瘦僧一掌，左明珠出招便显急切了一些。
“此等食人妖僧，不必要活口。”夏祈音突然道。
听得此言，左明珠和薛斌出剑快了几分，剑招中也多了几分戾气。翟瘦僧心中叫苦，这少男少女已是不好对付，还有夏祈音和李布衣掠阵，莫非他今日真要折在这里？早知如此，就不听那人花言巧语，为了一个根本没机会履行的承诺，答应来伏杀夏祈音师徒了。
原来他们备了最好的“酒”、最香的“汤”，但凡这些人喝上一两口，就可任其宰割，屋外又埋伏了江湖第一杀手翠羽眉。谁能想到那汤没有骗过夏祈音，四个人一滴都没有喝呢！
翟瘦僧一慌，便挨了左明珠一剑。只他毕竟是老江湖，中了一剑，反应却极快，竟不顾那伤口，想要顺势拿住靠近的左明珠。不想左明珠一剑刺中，却不贪功，拔剑就退。
一退一追，伤人的和被伤的仿佛倒转过来了一般。左明珠退后三步，右手一挽剑花做防御状，脚下站定，左手一掌击出，她的左手却比右手还灵活。
翟瘦僧见她一掌推来，亦是抬手一击，一股阴冷的内力直冲过来，不由心下一惊。没料到左明珠如此年纪，内力却已不俗。正要后退，薛斌的剑已从侧面斜刺入胸口。
薛衣人的儿子，即便不堪，那也是与薛衣人比较，放在江湖上的年轻人中倒也没有那么磕碜。
何况这些日子，夏祈音可没少折腾他。
人常说儿子不能自己教，是十分有道理的。父教子，母教女，手段易失了分寸。比如薛衣人教弟弟薛笑人是要求过于严格，后薛笑人装疯，薛衣人教儿子，又过于放纵了。
夏祈音可没有薛衣人那么多顾虑，一下子怕严了，一下子怕放纵了。她受薛斌一声师父，却不曾收他入门。旁人的儿子和徒弟，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受不住了，薛斌自然就跑了。
夏祈音你爱学不学，不学就滚的态度，反而激出了薛斌的潜力。这些时日，为了可以留下陪心上人，薛斌练功十分努力，剑法突飞猛进，进益非常。
翟瘦僧受了左明珠一剑一掌，又被薛斌一剑贯穿了前胸，脚下一个踉跄终于倒了下去。薛斌正要上前制住他，不想这厮摇摇欲坠之中突然两手成爪，纵身而起，直插薛斌双目。翟瘦僧这一下完全没有防御自身，显而易见，是临死前要拉个替身。
薛斌忙后退，屈膝，飞踢。然而，翟瘦僧纵身而起不及离地，一柄剑就割断了他的喉咙，那双堪堪伸到薛斌面前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去，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了薛斌一脸。
“明珠！”薛斌的心情有些复杂。
离开松江府之前，左明珠就是一个被左轻侯捧在掌心的大小姐，毫无江湖经验。可如今左明珠的江湖经验却比薛斌强多了。
“你的伤没事吧？”左明珠收了剑，取出帕子给薛斌擦脸，又拉着他看伤。
薛斌心中一暖：“我没事！”
“你要为徒弟压阵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也要在这里看他们小年轻卿卿我我？”李布衣无奈道。
“你也可以找个姑娘卿卿我我啊！神相李布衣，怕也不缺红颜知己吧？且——”夏祈音忽然话语一转，“你是陪我为徒弟压阵，还是为翠羽眉压阵？”
李布衣一愣。
“我和小红说，我要翠羽眉的眉毛，你是不是就觉得小红不会杀翠羽眉，心下松了一口气？”夏祈音耸耸肩道，“那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中原一点红练得是杀人剑，即便他如今不做杀手了，他的剑法还是杀人的剑法？”
“一点红既金盆洗手不再做杀手，又是你的人，我以为至少你会教导一一。”
“小红不是我的人，他是无情的人。小红不做杀手了，但他跟着无情做的最多的还是杀人的活，只不过是将为钱杀人变成了看通缉令杀人。确实有人指点过小红剑法，但也只是为他修修盲枝，并没有去掉他的杀气。毕竟他改行时，剑法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而杀气是他最大的优势。”
夏祈音道：“在六扇门，剑法凌厉并不算什么缺点。冷血的剑法也很凌厉，以至于诸葛神侯都一度觉得他这个小弟子当杀手可能比当捕快适合。然实际上，剑法狠辣的人，同样适合追捕犯人，毕竟六扇门追捕的都是全天下最穷凶极恶的凶徒。”
“柳焚余未必会输给中原一点红。”
“那么，你这是承认你在位柳焚余担心了吗？”
不待李布衣答话，夏祈音道：“他们之间，赢的人一定会是中原一点红。因为不再做杀手的中原一点红，已经找回了世间最强的力量，而那是被现在的柳焚余所抛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