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江湖与朝堂
那厢,郭杨两家的男主人杨铁心和郭啸天从山上下来，听说家里出事，飞奔而归。
一进家门,杨铁心先回家找妻子,郭啸天见妻子李萍就在院中，忙问起两个孩子。听说孩子没事，这才放心过来与夏祈音道谢。
夏祈音还礼道“原是在下行事不周,连累两位小公子受伤,应是在下致歉才是，当不得先生谢礼”
“若非大人赶到,我们都不知道家里藏着金贼，应是我们谢过大人才是。”郭啸天性子豪爽，意外的好相处。
虽久居乡野，郭啸天却对天下事十分关心。晓得夏祈音的身份后，越发热情,一定要留众人吃饭。
夏祈音最乐意交这样的朋友，就顺势应了。拿钱让村长为随行锦衣卫和被擒蛇奴准备饭食，自己带着两个徒弟留在郭家吃饭。
郭大嫂李萍是个非常能干的妇人，相公说要请人吃饭，她便笑着去准备饭食,丝毫没有因儿子被连累受伤而迁怒。乡野之中自没什么珍馐美食,好在李萍手艺不差，家常菜烧得不错。
李萍婉拒了官府的赔偿,夏祈音也没有再提的意思，只吃饭时又与郭啸天提起了郭靖读书的事情。
“大人看得起犬子，小民不生欢喜。只我家那小子十分愚钝，怕是会让大人失望。”
“郭大哥多虑了,小郭靖小小年纪就勇毅过人，筋骨奇佳，乃是练武的好材料。世人须知愚钝与聪明不过一线之间，有人大智若愚，有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孩子聪不聪明，不可从表象判断。”
夏祈音顿了顿道“小郭靖天赋之高万中无一，只要遇得良师定能从云化龙。我白玉京网罗了精通各行的老师，小郭靖入白玉京，先打基础，他日再为他量身择定一位名师，定是良材美玉。”
夏祈音要说服一个人，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郭啸天原有心报效家国，又自愧武功不济，才隐居乡野。父母望子成龙原是常有，儿子有这样的前程，郭啸天哪里不会心动。
郭啸天的态度很快软化了下来，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杨康可以与郭靖一同入学，他日最好也能继续做同门。郭啸天与杨铁心亲如兄弟，就希望两家的孩子也能延续这份情谊。
且杨铁心与妻子十分歪腻，以至于小杨康倒像是郭家养的孩子。在郭啸天眼中，杨康与亲儿子郭靖并无区别。杨铁心对于这位义兄十分敬重，对于义兄的决定自不会有意见。故郭啸天非常放心地为杨康争取，打算事后再告之义弟。
“这是自然”
夏祈音满口应下，恰好岳镇恶来报说完颜洪烈醒来要见她。
完颜洪烈被岳镇恶击伤后伤口崩裂，晕死过去。左明珠为他重新处理了伤口，见他昏迷就先关在了他之前藏身的后院柴房。
“大人先忙”郭啸天忙道。
夏祈音来到柴房，完颜洪烈正靠在草垛上。左明珠可没有包惜弱那么温柔贴心，师父只是让她看着人别死，再多是不能了。故此，左明珠给完颜洪烈处理伤口后，就随手往柴垛上一丢。
完颜洪烈完全是被柴垛硌醒了。
“听说六王爷要见我，我马上就来了。”夏祈音笑道，“王爷，可知为什么”
“夏大人想要知道大宋什么人与我有联系，我可以告诉大人。”完颜洪烈挣扎着坐起身道。
“不必你现在说的话，一个字我都不会信。”夏祈音微笑道，“等你进了六扇门牢房，说出来的话，我会选择几句相信。”
完颜洪烈心下一沉“那夏大人来是为了什么”
“我来感谢六王爷啊郭杨两家的孩子，根骨极好。我已与他们的父母约定，将他们收入白玉京读书，他日定是我大宋两员将才。十几年后，全天下人都会知道是六王爷为我大宋举荐了这两个天才。”
“那可要恭喜夏会长了”完颜洪烈冷笑道。
完颜洪烈从未见过夏祈音这般幼稚之人，竟然为了气他，特意抬举两个乡下野小子。
“同喜同喜”夏祈音道，“为了这个绝世妙计，我决定向小师兄求情，留六王爷一命，期待六王爷可以看到我这两员小将马踏上京之日。”
完颜洪烈讽刺道“那我是否应该感谢夏会长活命之恩”
“不用不用，应该是在下谢过六王爷才是。感谢六王爷一路上带着那些重要证据逃命，感谢命运让六王爷将我带到牛家村，见到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完颜洪烈心下一紧“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事到如今，六王爷还装什么呢牛家村总共才多大，你以为那些东西藏得住啊东西我都看过了，应该有的都有了。六王爷当真是礼重情义真，千里送人头，还帮我们拔掉了朝中老蛀虫。待太子肃清朝堂，我大宋定能更上一层楼，重现汉时荣光。”
“夏会长就不怕这些话传到你们官家耳中吗”
“哈哈传到官家耳中又如何我们官家可不是你们大金皇帝，官家决定册封太子，就是要放权了，六王爷难道看不明白吗太子殿下若能带大宋走到更高处，官家只有心悦。”
完颜洪烈自然看得明白，正因为看得明白，才会孤注一掷刺杀赵昉。
相较于以仁孝治国的官家，赵昉这位储君要锐意太多。宋夏之战，说是在官家的旨意下开战，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赵昉主导的一战。
这位锐意进取的储君，一旦走到台面上，掌控更多的权利，大宋内外的政策必然会有一场大变动。原有蔡京、傅宗书这些人在朝中拖后腿，多少能够让赵昉被拖住步伐。可完颜洪烈的刺杀失败，拔出萝卜带出泥，怕是能让赵昉趁机除掉不少碍眼的人。
完颜洪烈忽然后悔了，他不该保留这些证据。保留这些固然可以防着傅宗书背后下手，但同样也给了夏祈音机会。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完颜洪烈既然醒了，夏祈音也就没有继续在牛家村逗留。
令锦衣卫将人犯押上车，夏祈音便辞别郭啸天夫妇，准备回汴京城。郭啸天与杨铁心商议后已决定送两个孩子去白玉京读书，为了离孩子近些，两家人决定从牛家村搬走。
夏祈音回京途中遇到了几次刺杀，有左明珠和岳镇恶寸步不离守在完颜洪烈左右，并没有被对方得逞。后来，夏祈音又带着完颜洪烈身上搜到的书信与押送队伍分开走，刺杀才少了。
倒是有金人试图营救完颜洪烈，可到底在大宋境内，这样仓促的营救不过是飞蛾扑火。
回京后，夏祈音先进宫见了赵昉，将那些书信送交给赵昉处置。
待回府后，就有宫女来报，说有位欧阳先生求见，已经等了一阵子了。
“且让他等着，准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少宫主。”
夏府客厅，听闻夏祈音回府，欧阳锋正高兴，哪想到夏祈音却迟迟没有出现，焦虑地原地打转，几乎磨平了地砖。
欧阳锋倒是想要闯一闯内院，可这府上到处都是陷阱，又有几股可怕的气息，显而易见府上还有不弱于他的高手。想到儿子还躺在床上，欧阳锋到底不敢在这时闹起来，节外生枝。
如此一直等到日暮西下，梳洗过后的夏祈音才出现。
“欧阳先生，久等了”
“夏会长”欧阳锋拱手道，“小侄不懂事，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大人提的条件，在下都答应，只求大人赐予小侄解药。”
“欧阳公子要在下等着他赐予解药，怎么欧阳先生倒是反过来问我要起解药来了”夏祈音轻笑道。
纵蛮横如欧阳锋，听得此言，也不免有些臊得慌。欧阳锋是个武痴，善于用毒乃是家学和白驼山的地理位置所致。在用毒之上，欧阳锋更擅长蛇毒一类，对于旁的草木矿物之毒则比不得夏祈音那么涉猎广泛。
哪想到欧阳克不知深浅，依仗着家学，竟在行家面前用毒。用毒也就用了，偏偏还技不如人，被人下毒了不自知，自己的毒也克制不住对方。
欧阳锋冷着脸道“明人不说暗话，解药到底给不给”
“这可是不是求人的态度欧阳公子做了什么，想来欧阳先生也知道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诚意，以两位的信誉，空口白牙就来讨要东西，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夏会长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来。只要在下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唔”夏祈音想了想道，“只要欧阳先生能做到的就行”
“不错”
“听说欧阳先生有一套自创的功，十分精妙，在下好奇久已。”
欧阳锋面色一冷，旋即又有些疑惑，不明白夏祈音的用意。
夏祈音的师父是移花宫的邀月和怜星，移花宫的武功不在功之下，且传闻白玉京收集了天下精妙武学，夏祈音想学什么武功没有，竟然要看功。
即便欧阳锋对自创的功法十分得意，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于移花宫的武功，功施展起来不太风雅，以至于他的宝贝儿子欧阳克都不太愿意学。
“怎么，欧阳先生不舍得难道九阴真经加欧阳克一条性命都比不得欧阳先生的功吗”
“可以”欧阳锋道。
“既如此来人，笔墨伺候。”宫女动作利落地在桌案上摆上了笔墨纸砚，研磨。
“欧阳先生好好写，写错一个字，欧阳公子就晚一天拿到解药。”夏祈音笑着道，“放心，那毒并不要人性命，也就是让人吃点苦头罢了。”
欧阳锋脸色发青，他研究了好几日，都没有研究出欧阳克所中之毒到底为何。可欧阳克痛疼却是一日胜过一日，每耽搁一日，他的痛苦都在增加。
欧阳锋就这么一个儿子，除了武功之外，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私生子，如何敢耽搁可若他真故意写错一两句，夏祈音又岂知真假又或者，夏祈音真的能够看出他有没有故意写错呢
欧阳锋提着笔，凝神默写。夏祈音拉了一条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吃着宫女送上来的小点心，笑盈盈地看着欧阳锋写。
欧阳锋写了一个时辰才写完，写完时，掌心竟满是汗渍。不过是写一份耳熟能详的功法，可欧阳锋却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夏祈音伸出两指夹起那几页纸，粗略地看了一遍。
见她看得十分敷衍，欧阳锋心中生出一股子无名之火。他字字句句纠结，纠结要不要如实写，可夏祈音却并没有十分看重的意思，仿佛他的功是一件可有可无无所谓的东西，如何能够让人不生气。
想到还在客栈的床上疼的打滚的儿子，欧阳锋耐着性子道“夏会长，解药呢”
“解药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功法是真是假若我将解药给你，你给我的功法却是假的，我岂非亏大了”
“你你想要如何”欧阳锋隐忍道。
“不如这样，欧阳先生将功在我面前演示一番，以助我分辨真假如何”夏祈音笑道。
“夏会长莫要欺人太甚。”
“这就欺人太甚了”夏祈音摸了摸下巴，“没觉得呀欧阳先生到底要不要演示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
“好”欧阳锋强忍着怒火，为夏祈音演示功。
功做为欧阳锋自创的功法，确实威力不凡。只可惜施展起来，委实不太雅观，除却欧阳锋这个只追求力量的自创者，连他唯一的传人都看不上。
欧阳锋仔仔细细将功演示了一遍，道“夏会长可满意了”
“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在欧阳锋发火之前，夏祈音随手丢给他一个药包，“温水化开，内服。”
欧阳锋接过那个小药包，略有些迟疑。
“夏某素来是一言九鼎，可不像你家那小毒物，说话如放屁。”
欧阳锋一噎，心里也明白此番欧阳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才会吃了这番苦头。
夏祈音早就算准了欧阳克不会乖乖配合，故意将九阴真经给了欧阳克。一开始欧阳克确实很小心，看书之前都有检查过，可惜到底算不过夏祈音。
毒被夏祈音放在他最迫切想看的那几页隙缝之中。欧阳克检查了封面和前面几页没发现问题，当开始看书，一点点确定书内容为真后，激动之时，便渐渐松懈了。看到他们父子缺失的那部分，见了其中精妙，更是忘乎所以，中了毒都不晓得。
那毒许是要等几日才会发作，亦或是夏祈音一直用什么手段，克制毒发。欧阳克没有发现自己中毒，寻思着如此合作，他们父子过于被动，就动了逃走的心思。
西域与中原甚远，要欧阳克乖一点，夏祈音自然要给他一点特殊的记忆。夏祈音早就有意放他逃走，要让他吃点苦头，才会放松对欧阳克的监控，让他有机会逃走。
可惜在牛家村，欧阳克又一次自作聪明，利用完颜洪烈吸引注意力，又以郭靖杨康为人质来帮助自己的逃跑。若只是利用完颜洪烈的事逃走也就罢了，偏又想要扳回一局，多此一举给杨康郭靖下毒。技不如人，还激怒了夏祈音，被中下来六枚透骨钉，自讨苦吃。
欧阳克逃走后，遇到了摆脱王重阳的欧阳锋。知晓欧阳克为夏祈音所伤，欧阳锋愤怒非常，原要带儿子上门寻仇。可他帮欧阳克疗伤后，欧阳克突然毒发，才晓得夏祈音还给欧阳克下了奇毒。
欧阳克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何时中毒，欧阳锋研究了几日，也没办法解毒。
欧阳克开始吐血，自以为命不久矣，追问自己的身世。见欧阳克如此，欧阳锋哪里忍心骗他，父子俩人又唱了一出苦情戏，欧阳克才想起将九阴真经交给欧阳锋，让他了却心愿。
欧阳锋在九阴真经上发现了毒药，才想明白欧阳克中了夏祈音的算计。
夏祈音若要杀欧阳克不必下这中慢毒，既然是下了这中慢毒，显然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欧阳锋到底比欧阳克奸猾，知道人最怕的是在敌人眼中没有利用价值。既然白驼山对夏祈音还有利用价值，那么求解药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阳锋带着毒发的欧阳克，一路上总是落后夏祈音一步，追到汴京城才追到人。
欧阳锋带着解药回到客栈，给欧阳克用了，欧阳克果然很快好了。经过连番教训，欧阳克对夏祈音不免添了几分畏惧之心。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小姑娘，无论是心计、武功还是江湖经验都远在他之上。
欧阳克意识到原来的自己太小看了中原武林，中原武林不仅有王重阳这样能与他父亲不分伯仲的高手，更有无数青年才俊。
不晓得欧阳克心中所想，怕儿子还想报仇，欧阳锋温声劝道“克儿，那个小魔星，日后万万不可再招惹，你并不是她的对手。”
至于自己也算计不过夏祈音这中事情，纵然欧阳锋再不看重颜面，也不乐意在儿子面前丢这个脸。欧阳锋已经后悔，为了和王重阳对着干，在完颜洪烈的事情横插一脚，无事惹了一身腥。
欧阳克哪里还有招惹夏祈音的心思，只恨不得离夏祈音越远越好，但听到欧阳锋这么说，还是忍不住道“父亲，那移花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能养出这个小魔星”
“老毒物养出一个小毒物，移花宫两个女魔头养出一个小魔星也就不奇怪了。”
“谁”欧阳锋一惊，竟然有人在他全无察觉时走到他们门外。
“在下并无恶意”一人推门而入。
“阁下何人”
“黄金麟。”
“哦，原来是傅宗书的狗。”欧阳锋冷笑道。
欧阳锋与欧阳克不同，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中原，对于中原之事还是比较了解的。欧阳锋狂傲，但也只是在江湖上狂傲，对朝堂上的事情并不兴趣。
“欧阳先生又何必出口伤人呢”
“我叔父实话实说，何来出口伤人”欧阳克笑道。
虽说在夏祈音身上吃了亏，但也只是在夏祈音身上吃了亏，不表示欧阳克就真的被折了胆气。一看欧阳锋的态度，欧阳克就明白这个人不是朋友，不需要客气。
“欧阳公子，年轻人还是不要太狂傲的好”黄金麟笑道，“在下来是与欧阳先生谈一笔买卖。”
“朝堂与江湖素不相干，你我之间有什么买卖可谈”
黄金麟问道“朝堂与江湖素不相干那夏祈音是属于朝堂还是江湖呢”
欧阳克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要对付夏祈音啊，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欧阳公子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我们报不报仇，与你有何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郭大侠十八岁赴约，欧阳出场就三十五六岁了，所以他们相差十七八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