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刑统户婚律
“因为……因为……”
见福康公主如此扭捏, 夏祈音试探道：“莫非这个麻烦与官家有关？”
福康公主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夏祈音，充满了希冀。
夏祈音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公主先回去，将《宋刑统》研读几遍, 读透了, 再让人送信给我。”
福康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宋刑统》？你知道我想说——”
“嘘~”夏祈音压低了声音, “《刑统·户婚律》好好读, 明白吗？”
听到户婚律，福康公主一喜：“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
夏祈音笑而不语：“公主回去好好看，还要抓紧时间。过几日, 或许我就不在京中了。”
至于夏祈音为什么知道福康公主的目的——
官家子嗣多幼年夭折，儿子就赵昉一个硕果仅存，女儿同样没几个养大的。官家对福康公主颇为宠爱, 除却没有像赵昉一样被带在身边教导，素日例份并不比赵昉少。可以说在物质上，赵昉这个皇子有的，福康公主都有。
然唯独一件事, 官家不会由着公主，那就是婚事。几年前，官家给福康公主定了一门亲事, 男方是官家的表弟李玮，也就是福康公主的表叔。
夏祈音在邸报上看到这个消息时就觉得有点恶心，但那会儿也管不上。如今福康公主上门求助，夏祈音却想管一管这闲事。
福康公主不喜欢这门婚事不奇怪, 李玮不仅是她年长好几岁的表叔, 容貌也不太出彩。至于官家为何不管福康公主的意愿定下这门婚事, 与是否宠爱福康公主无关。
这是当下家长通病,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奉为圭臬。左轻侯那样宠爱左明珠，不一样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掌上明珠定下婚约？
面对父母之命，子女若是不愿意，极少有父母会考虑他们的意见。大多数父母对于子女的反应都是孩子小不懂事，不知道父母是为他们好。千百年来，中国式父母都恨不得将孩子从出生喘第一口气到死咽下最后一口气全部安排的明明白白。
到了赵昉所居宫室，这位殿下倒是很悠闲，正在院中欣赏一丛菊花：“福康找你帮忙了？”
“你不帮她，她生母帮不了她，病急乱投医找我不奇怪。”夏祈音道。
在夏祈音的授意下，叶盛兰编了一台反包办婚姻的戏，已红遍各大城市。对于福康公主而言，反包办婚姻的夏祈音是这件事上唯一的求助对象。可考虑到当事人的身份，找夏祈音帮忙在外人看来确是病急乱投医了。
赵昉悠然道：“父皇是为了她好，福康性子急躁，李玮善书能画，才思敏捷，加之性格温顺，比她年长才能宠着她顺着她。”
“你确定？我以为是公主的婚事并不值得你去违逆官家，才袖手旁观。”夏祈音道。
夏祈音并未因赵昉对她的宽厚，而忘记这位小师兄是一个皇子。赵昉本质上就是一个封建君主，三观更接近官家，更何况皇族的亲情本就是镜花水月。在赵昉眼中婚姻就该是父母之命，且福康公主对他没有重要到让他为了这个姐妹去违逆父亲。
赵昉没有说话。
“官家只是为了公主好的话，天下文武双全又性格温柔体贴的俊才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是有违户婚律的李玮呢？”夏祈音嘲讽道，“善书能画在普通人家择婿时才是优点。福康是公主，在她的择婿范围中，善书能画恰恰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朝堂上那些年轻进士哪有又比李玮差了文采？若只是为公主考虑，找一个同时满足官家和公主审美的驸马轻而易举。
赵昉一噎，沉吟道：“福康若嫁给李玮，绝不会受委屈。”
“这话说的好像别人娶了公主就敢给她委屈受一样。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官家想要抬举的表弟，怕是嫁给李玮才容易受气吧？”
普通人家哪里敢给公主气受？反而是李家这样的外戚才有底气给公主气受。
夏祈音不客气道：“官家选择李玮做女婿，与其说怕公主被夫家欺负，不如说用公主给李家抬轿子吧！且不说李玮比福康大好几岁，相貌平平，只他是你们的表叔这个关系就够恶心人了。”
“你好像很生气？”赵昉疑惑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皇家的人对□□如此钟爱？老子抢儿子的媳妇，儿子接收老子的遗孀，本人好/色也就罢了，怎么还喜欢逼着旁人乱/伦？什么逼着儿子娶外甥女，将女儿嫁给她的表叔，真是天下人的好表率哦。”
“你这张嘴呀！”赵昉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赵昉倒是想要提醒两句，这里是皇宫，但谨言慎行这个词与夏祈音明显不匹配，有恃无恐说的就是她。
“上位者最会玩平衡，凡是喜欢权衡利弊。可你别忘了人最可怕的就是舍弃原则开始妥协，习惯牺牲无辜达成目是很可怕的。在官家和福康之间，你选官家，我无话可说。可这件事的选择并不是官家和福康，而是官家要抬举外戚与《宋刑统》的冲突。”
“律法若被随意践踏，最后就会一文不名，它维系的秩序也会逐步崩塌。”
若国法被践踏，朝廷就会失去信誉。
“你生气是因为这桩赐婚有违《宋刑统》还是李玮是福康的表叔？”
“父母之命，非我所喜，然我也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改变这一点。为君者带头违法，令人气愤，侄女嫁表叔让人恶心！”夏祈音坦诚道，“近年宗室圈地愈演愈烈，宗室人口暴增，已成朝廷一大负担。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连兄弟姐妹都没什么情谊，却外姓亲戚都要拉拔一把的心态。”
宗室因不能科举入世，朝廷对宗室素来宽容。本朝不禁圈地，宗室俸禄优厚，拿着钱就四处圈地，导致无数百姓失地。为了安抚流民，朝廷又从流民中招兵，造成冗员，恶性循环。
在夏祈音看来，这些不事生产，四处圈地的宗室就是国家最大的蛀虫。赵氏宗亲就已尾大不掉，官家还要赔上公主费力去拉拔表弟，让外戚扒上来吸自己的血，简直愚蠢至极。对李家倒是爱得深重，用的却是朝廷的资源，挖的是自己的墙脚。
章懿皇太后李氏幼时丧父，继母带着弟弟改嫁。李氏只能入寺庙，又因美貌被选入宫。入宫时不过是刘太后侍女，被先帝挑中为刘后生子，借着生育之功才有了现在的李家。李家借着章懿皇太后从百姓一跃成为士族，已然一步登天，还要如何提携？
难道官家想要李家比拟曹皇后的娘家曹氏不成？曹家的世家地位是凭数代男儿的军功奠定，不是有了曹皇后才有曹家，而是有了曹家才有曹皇后。
曹家没有曹皇后一样是世家，或许没有曹皇后，曹家男儿反而还能走的更高。可是李家没有章懿皇太后，现在也不过是普通百姓，李玮或许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李家吸了章懿皇太后的血，难道还要再吸福康公主的血保持富贵？
能诗会画的才子朝廷从来不缺，比李玮有才的比比皆是。李玮身为外戚已经占据很多优势和资源，有本事自然能出头，何必还要特意拉拔？李家要往上走，那就凭本事来，不能总像一坨烂泥，等着人扶上墙。
“你知道，爹爹对李家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当年先帝对章懿皇太后李氏并无宠爱，对刘后那才是真爱。因刘后无子，先帝就借李氏给刘后生子，孩子生下来，对外宣称是刘后之子。官家出生后由刘后及刘后的好姐妹章惠皇后杨妃抚养。
李氏死后，官家亲政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李氏没有亲自抚养过官家，可正因为李氏生前，母子没有相认，官家反而对生母有着特殊的感情，对李家多有照拂。
“我帮你是希望你完成自己的志向，予天下百姓安康。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第一条蚂蟥叮上来后，你没有及时摘掉，就会有更多的蚂蟥趴上来。这天下是你的，不是我的，难道你愿意让那些蛀虫趴在你身上吸血？”
不愿意，怎么会愿意呢！
然赵昉现在只是一个皇子，并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违逆官家。对李家，他不用对曹家一样谨慎，李家的好坏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官家现在能给李家什么，将来只要赵昉乐意就能随时收回。
“赐予李家的东西收回不难，但律法的威严一旦被践踏，再想要树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夏祈音道，“为了维护《宋刑统》我连天下第一剑薛衣人都算计了，你不能总在后面拆我的台。”
赵昉扶额道：“此事是我欠缺考虑，然这桩婚事是多年前所定，那时我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官家定下这门婚约时，赵昉还不到十岁。官家再宠爱儿子，也不会让年幼的赵昉对公主的婚事发表意见。
“婚约是多年前所定，但福康公主现在找上门求助，总有个导火索吧？”
赵昉沉吟道：“福康年岁渐长，宫里已经开始为她准备嫁妆了。”
福康公主对这门婚事一直不喜，只因年幼没有发言权。如今婚事开始走流程，知道这门婚事躲不过，福康公主便焦虑了起来。
“朝中谏官有没有明面上不属于你的人？”
“我明白了！”赵昉引她进书房，写了一张帖子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