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这个地方未免也太穷酸了……”
打扮娇柔的女子拧着眉，用脚嫌弃地轻踢开正堂的木门。她进去转悠了一圈，又一无所获地出来，视线刚巧与走进院子的尉迟极对上。
女子愣怔了下。那双深邃好看、漫不经心微微上挑的眸子，几乎在瞬间就撞进了她的心里去。
白以珊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脸上所有不该出现的表情。悄悄打量尉迟极，白皙的脸蛋红了红。
眼前这人，便是温依依捡的那个人类了？
本来白以珊是瞧不上普通人类的，毕竟想想能跟那条废龙混在一起、住在这种地方的人类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但……谁能想到那条废龙捡回来养的人类，竟长得还不错？她在妖族中都甚少见到能有这般姿容的。
白以珊这趟过来的目的是为了借机嘲讽嘲讽温伊伊，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豁出心思养的人类如果跟着一个只一面之缘的外人走了，想想温伊伊会有的表情就让白以珊愉悦。
这可比单纯的明嘲暗讽要有意思多了，不是吗。
心思百转千回，事实不过一瞬，白以珊抿出了个柔美的笑容。
她眸子忽闪几下，怯怯地看了尉迟极两眼，轻声问：“你是谁呀？”
眼前的男人有些疑虑地看她两眼，也笑了下。声音比白以珊大不了多少，语调慢条斯理，带着点礼貌的疏离：“这话，似乎该我问姑娘。”
白以珊被尉迟极笑得脸更热了，压根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冷意。她红着脸摇头，像是怕被尉迟极误会似的连忙反驳：“对、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坏人，也不是有心叨扰。我只是……”
尉迟极很友好：“姑娘可是在山间迷路了？下山的路就在附近，姑娘出门向左拐便是。”
说罢，还给白以珊指了个方向。
白以珊暗恼尉迟极不解风情，她话都没说完就要赶人。当然，她更不可能就这么离开。
她又是摇头，而后羞赧道：“我是听说依依住在这里，想过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依依？姑娘是她的朋友？”尉迟极语调轻扬，带着点白以珊没听出来的意味深长。
白以珊点头，笑容中透出几分青涩的腼腆：“是啊，你知道依依？看来我没找错地方。太好了。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尉迟极：“怎么会。”
他视线扫过白以珊，黑眸略沉。想着，那条龙的眼光得差成什么样子，还能跟这种妖当上朋友？
他转念又一想：这喜好，倒还挺统一。啧。
白以珊知道尉迟极在看她，脸上的笑意更盛。又故作不知地望了望四周，心疼道：“这边的环境好像不太好，你们怎么住山上呢。多不方便呀。”
言下之意，尉迟极跟着温伊伊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
白以珊见尉迟极闻言挑了下眉，斟酌着解释：“当然，我不是说山上不好的意思，我幼时也做过许多农活，帮过家里人不少忙的。”
紧接着话锋一转，为难道：“就是，依依她娇生惯养是我们那出了名的，可能受不了这委屈……”
尉迟极没什么反应。
白以珊偷偷用眼角余光注意尉迟极的表情，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
她咬唇犹豫了一下，又致歉：“那个，如果依依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对你发脾气了什么的……也不是故意的，请你宽恕，不要跟她计较。她就是小孩心性，没什么坏心的。”
尉迟极颔首同意：“确实。她向来没什么坏心。”
刚在想要不要再挑拨离间几句的白以珊：……？
他似是信了白以珊真跟温依依的关系很好，叹道：“就是有时候太懂事了，我看着都心疼。若是能任性些也就好了。”
尉迟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像是巴不得温依依多闹腾一下，好让他收拾烂摊子。
白以珊尴尬地止住了自己后续的话。
几秒的沉默后，她又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玩笑道：“这样啊。依依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真是太好了。看来她在外面还是有点收敛的。”
尉迟极温声道：“是我给她添麻烦了才是。”
白以珊：“……”
白以珊原本还以为尉迟极是个好相与的，结果接触下来才发现居然这般死脑筋。
她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渐近。
白以珊扭头，正好看到温依依背着个大竹筐蹦跶进院子里，手里还提着两根泥萝卜，整个人都灰扑扑的，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她看到尉迟极跟白以珊站在一起时稍愣了下，停下步子。
温依依瞅瞅白以珊，又瞅瞅已经向她走过去的尉迟极，迟疑问：“你们变成好朋友了吗？”
尉迟极接过温伊伊手里的两根泥萝卜和身后的竹筐，道：“没有，刚聊了两句。这位白姑娘说是你的朋友。看我们过得太差，便来补贴些东西。”
“补贴？”温伊伊歪歪脑袋，又探头瞧向了尉迟极身后站着没动的白以珊，“真的？”
白以珊跟温伊伊对上视线。几不可察的停顿后，她脸上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柔声招呼：“依依，好久不见。”
尉迟极在边上温和道：“方才白姑娘确实是这般说的。还心疼你在这受了委屈。”
白以珊维持笑容，又看了眼站开好几步尉迟极：“……是。我听闻他们说你在这过得不是很好，我不太放心，便来看看你。”
温伊伊点点脑袋，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那，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呀？”
“其实你来就来，也不用非要给我带东西的。”
温伊伊眨眨眼，真心实意地夸她：“你真好。”
白以珊：“……”不，她没有。她压根没给温伊伊带东西，也不想给她带东西。
她方才似乎也没跟这人类说过这种话吧？这理解能力被狗啃过吗？
白以珊有点骑虎难下，轻咬住下唇，欲言又止地将视线投向尉迟极，想他出来解个围。
尉迟极微笑：“白姑娘不必客气。您愿意伸出援手，我们自然感激不尽。”
他又轻叹，“我们的情况白姑娘应当看在眼里了，确实有些拮据。白姑娘不是什么外人，您的心意，我们自然也不会碍于面子拒绝。姑娘放心便是。”
白以珊：“我……”
她在温伊伊亮晶晶的注视下，否认的话半天没能说出口，只好尴尬点头：“是。”
某种意义上，她也算站在了施舍温伊伊的角度？
可，白以珊怎么就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那你给我带了什么？”温伊伊快步走过去，非常深情地捧起了白以珊的手，望着白以珊的目光几乎像在看自己的大恩人一样热切，满是期待。
白以珊干干净净的手顿时就沾上了温伊伊手上的泥。
她沉默了一下。抽抽自己的手，没能抽动。
白以珊扯开唇角，勉强笑了下：“我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不太好带东西，只随身一些细软……”
温伊伊眼睛一亮：“钱啊。钱是好东西啊！”
虽然别的龙都不想让温依依跟白以珊玩太好，但温依依并不讨厌白以珊。不过，之所以相熟，还是白以珊从小就喜欢贴着温伊伊，还要找尽机会跟她一起往龙族跑。哪怕其他龙都不太欢迎别的种族，白以珊依旧自来熟得很，对哪条龙都是笑眯眯的。
以前温伊伊总觉得白以珊这只小狐狸太粘龙，时不时地就想把白以珊甩开。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真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你太好了。”温伊伊高兴欣慰愧疚之余，顺带还伸手拍拍白以珊的肩膀，承诺道：“我知道朋友之间不计较这些，所以你放心，我也不会还你……但你以后如果想找我玩，我肯定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了，就陪你一只狐狸~！”
尉迟极闻言黑眸微动，看了眼温依依。
他轻扯唇角，压下自己心底突如其来的那点莫名不悦。
白以珊脸都青了：……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干脆不还钱？龙族就养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败类？
偏偏，白以珊不能说这说法不对，只能笑着颔首：“那是当然。我们什么关系，朋友间自然不计较这些身外之物。”
温依依没察觉到白以珊的表情不对，拉着人就往院子外走，絮絮叨叨的：“这座山又大东西又多，捉迷藏摘果子都可以——噢，对了，你带了多少金银？多的话，我也不是不能陪你玩个几日几夜。毕竟你辛辛苦苦跑来一趟不是。”
白以珊今天穿了一身漂亮的白锦缎裙。本是想跟落魄的温依依来个鲜明对比，结果现在被强行沾了满身满手的脏泥巴不说，还完全处于被动状态。白以珊心疼，还难受。
她木讷地跟着温依依往外走。脸色不太好看，还不住地拿余光去瞥尉迟极，想这个人类能稍微有点眼力见，阻止一下温依依，出来说两句话。
但偏偏，尉迟极就站在边上看，面上还带着清浅笑意，似乎挺乐见其成她们两个“好朋友”能团聚相处。
白以珊一时间进退两难，连质问温依依或者让她离远点都说不出口。也不符合她平常对外表现出来的温柔大方。
她也压根不想给温依依银子——笑话，既然要给，为了狐族的脸面那便不能给少。可她是来笑温依依的，又不是想回去被其他狐狸笑的。
白以珊可不像温依依，平时光在泥地里打滚都有龙族那些蠢龙们上赶着给她送金银珠宝，还生怕温依依那张金床让她滚得不舒服了。
狐族子嗣众多，她小时候就得对长辈们不知要卖多少笑脸才能讨来一点零花。大了之后更是周旋于不知多少人之间，才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温依依明明就什么都不会，除了在泥巴地里打滚还会做什么？却偏偏命好生在了龙族，还被整个龙族护着……
白以珊暗暗咬牙。她好不容易攒了这么些家当，怎么可能拱手送给温依依让她挥霍，还得浪费时间真陪她玩？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