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在陈星然和纪云柏离开没多久,一辆救护车驶入奚家老宅,破了后宅不许行车的规矩,疾速将人事不省的奚池送往隔壁没多远的私人医院。
奚家众人见救护车驶往后宅,纷纷有些惊讶,不过刻在骨子里的涵养不许他们大声喧哗。
倒是有关系亲近的人三三两两提了两句——
“怎么回事?”
“这车子是去后宅的,可能是哪位太太或者姑娘生病了。”
“哎,希望问题不严重。”
“说起生病,我倒是觉得,咱们这些常年混迹酒肉场合的,得多加锻炼,不然能不能活到老都不知道。”
纪云柏就在这时收到了母亲消息:[云柏,你走了吗?]
[嗯,怎么了?]
[午饭那会儿,我好像看到你去后宅了,刚才有救护车过去,我有点担心。]
[我没事,您放心。]
伴随着他敲击屏幕和信息声,陈星然渐渐陷入沉睡,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纪云柏的豪宅门口。
纪云柏瞟了她一眼:“你这个生物钟倒是准时。”
陈星然刚睡醒这段时间不大喜欢说话,没搭理纪云柏,打开车门,长腿一伸就下了车。
司机在前面捏了把冷汗。
——从没有人敢把‘视若无睹’‘听若未闻’表现的如此彻底。
以他们家纪总的脾气,这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司机通过后视镜悄悄瞅了眼坐在原地运气的纪总,开始思考一会儿纪总要是动粗的话,他该不该拦。
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赶紧下车给纪总拉开车门。
纪总拿起一沓文件,骨节用力,手背微微爆出青筋。
……这是,发怒的前兆。
这些文件要是甩到人脸上,侮辱和恐吓效果那是成倍叠加的。
司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躬身迎接纪总下车。
纪云柏果然气势汹汹的下了车,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像是厄运降临的倒计时。倒计时在陈星然身边半米远的地方停下。
完美倒三角身材的男人和瘦削高挑的女孩,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在司机心惊胆战的注视下,纪总寒着一张脸,缓缓抬臂,将那沓文件……呈、呈在女孩子面前。
就像书童给自家小姐举着书一样。
司机:“……”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呢?
十秒后,纪云柏兴许同样察觉到这姿势不大对,他抬起另一只手,故作轻佻的掸了掸文件。
“陈星然,陈小姐,我们签署的是替身合约,此前你的一切所作所为我不管,但从现在开始,你该履行职责了。”
陈星然将眼中睡意眨去,浅色的瞳孔逐渐聚焦,落在纪云柏手里那份合同上。
简单地扫了几行,“哦,做程书淑替身。”
即便她的语气是带着起床气的漫不经心,纪云柏还是被这句话取悦了。
“看来你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
“我一向如此。”陈星然捏起纪云柏的手腕,将他的手连同文件抬高,遮住斜前方直射过来的太阳,“走,进屋给你替。”
当了‘遮阳伞’的纪总尚且来不及愤怒,就被陈星然后半句给惊了个浑身震颤。
他第一回口吃:“这、这么快?”
“不是从今天开始吗?”陈星然比他还惊讶。
“好,听你的。”
司机思考着要不要跟过来,就见纪总给女孩子当了遮阳伞,还来了句‘听你的’。
差点脚下打滑,摔在原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霸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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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线被斩断,是不可能再复原的啊,帝君。”
奚池躺在医院里,意识尚徘徊于混沌边缘,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只有耳边的说话声,清晰又让他心痛。
“那重新绑起来呢?”
旁边人似乎被这句没常识的话给惊住了,半晌才说:“这可是红线,帝君,不是毛线。它通体丝滑,看起来又细又软,实则坚韧无比。不惧水浸、火烧、雷打,根本打不了结。”
顿了顿,这个声音又说,似是惋惜,“其实,其实本来还是连了一丝的,但、但休书一出,最后那一丝都断了啊!”
听到‘休书’二字,问话的帝君脚步晃了晃。他不死心的又“那”了一声,可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提出一个能接起红线的法子。
四肢百骸绵延不跌的痛楚让病床上的奚池额头泛起冷汗,床边的各种仪器也发出尖锐的声音。
整个私人医院所有颇具名望的医生齐聚观察室外,齐齐为奚家少爷捏了把汗。
“好——疼——”
身体上的痛苦渐渐掩盖了耳边的声音,好像有泼天的巨浪在向各个方向撕扯他的身体。方才听到的那些、看到的所有都被重新掩盖。
奚池猛的从痛苦中睁眼,痛到麻木的手指抬了抬,像是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
可……指尖却扑了个空。
那些记忆再次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隔开来。
只剩下一句涤荡人心的话语在奚池脑海中回响——[大胆!天道法则岂能随意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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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纪云柏在宜城富人区的豪宅里,他看着陈星然递过来的书单,整个人陷入一片迷茫。
“《民法典》、《刑法》、《宪法》、《乌合之众》、《社会契约论》……”
纪云柏一个一个的念完,怀疑面前这个女人想跟自己打官司。
“今天晚上把书买到,”陈星然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颇有点委屈的蜷着,但语气依然张扬,“明天就给你一个精英女律师程书淑。”
纪云柏再一次拿出合约:“替身,替身!”
陈星然早有准备,拿出手机:“《律所合伙人》,程书淑扮演了一位从初入职场小菜鸟成长为精英大律师的女强人,我打算先当她的替身。”
懒洋洋的语调中难得有几分认真。
纪云柏:“……”说得好有道理,他居然无法反驳。
“对了,律师服也可以给我先定一打。”陈星然点了点手机里程书淑的装扮,“蛮好看的。”
纪云柏:“!!!”
……这、这么会玩吗!
虽然说不出哪里奇奇怪怪,但他居然觉得格外带感!
他捞起一个ipad,亲自把陈星然所需要的东西全都选中,要求最快的同城当日达送来。
点完后,还有点意犹未尽,“还需要其他吗?”
说完,不等陈星然回答,他就给陈星然卡里转了十万:“这个月的工资,先给你了,下个月继续发!”
小陈正色:“谢谢老板。”
“应该的、应该的,您先忙,楼上有很多空房间,除了主卧和书房不能用外,你随便挑。”
“啊,那我也需要一间书房。”陈星然扫过《律所合伙人》的配置,如是说。
“可以,我现在就让人来改装!”纪云柏这宅子里没有管家,但是有一堆佣人,之前带程书淑来,他都给佣人们说‘不许跟她有任何交流,不用搭理她任何要求’,但现在——
纪云柏召集了佣人:“陈星然的任何要求,你们都要尽全力满足,知道了吗?”
佣人们满心愕然,不过霸总积威已久,她们一句质疑都不敢说,齐齐鞠躬:“是。”
“既然书还没到,我先去熟悉一下环境,吃晚饭时候叫我。”
“您请。”
正在擦拭花瓶的佣人一愣,差点失手打碎了这昂贵的瓷瓶。
——什么时候,纪总对带回来的女人这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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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然其实也不大能理解纪云柏的态度改变。
以前,她收到供奉时,偶尔现一下身,或者施一点雨,百姓们都很感恩戴德——但都是在她施恩之后。
纪云柏这个反应有点太超前了。
陈星然怀揣着这个想不通的问题,在别墅转了一圈,挑了个朝南、采光好的房间,把自己行李收拾进去。
眼看着时间还早,陈星然决定把刚才没睡醒的觉继续补全。
龙,这种生物,一般都是说睡就睡。
梦中,陈星然想到了自己穿越过来后,一个困扰她到现在的问题——原来的陈星然被一个高中同学给始乱终弃了,可她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那个渣男的长相?
她还想着,有机会可以帮陈同学出口恶气啊。
沉睡中的陈星然没注意,自己方才得来的十万,还没到账一个小时,就被自动转了两万四走。
而另一边,正在颤颤巍巍拿着存折在医院交钱的老人突然被挂号室的工作人员提醒:“病人卡里有钱呢,老人家,您不用交了。”
另一旁导医的护士见老人不相信,去给他答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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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星然是被电话震动吵醒的。
上面是一串非常陌生、也没有备注的号码。
不过,陈星然没有接‘诈/骗/电/话’的经验,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那边的声音同样陌生,带着点方言腔,但不难懂:“陈、陈星然同学,请问你是陈星然同学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张姗姗的弟弟,这边显示您刚才转了两万四千元来,我……”老人捏着老旧的电话本,哽咽起来,“我非常感谢你,我代替她感谢你。”
陈星然愣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
不过,别人对她客气,她一般不会横眉冷对。不等她询问更多细节,就听到那边有很嘈杂的声音,有人叫“张姗姗家属在吗”,老人很快挂断了电话。
陈星然放下手机,闭上眼,努力往所有记忆的细节里抠,翻找了三遍,才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原主中学的校长,好像姓张。
估计就是老人口中的‘张姗姗’。
想到这里后,一串沉甸甸,被原主藏得严严实实的记忆被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连了出来。
原来的陈星然初中时父母双亡,在各方救济下才读完了十二年基础教育,并考上国内顶尖名校t大。
班主任给她送录取通知书贺喜时,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什么‘各方救济’,其实是张校长私人资助的。
可好景不长,去年暑期,张校长被检查出膀胱癌。
这种大病,就算出院时能报销,但暂时垫付给医院的,数额还是不小。
因此,即便张校长及其家人从未开口找她支助的学生们要过钱,大家依旧自发为校长承担部分医药费。
‘陈星然’是个善良的孩子,之所以签约网红公司,也是想早早赚钱。
结果一脚踩进大坑。
此前,陈星然梳理过原主的记忆,并未察觉到这段。
估计是因为这段记忆对原主来说太重要,她深深的将其掩藏起来,不细究很难发现。
这么一想,陈星然倒觉得那两万四没什么了。
——既然她代替原本的陈星然存在于这世界上,报恩便是理所应当。
陈星然坐起身,被子从肩膀滑落。打算再转几万过去。
就在这时,她的房门被敲响,霸总的声音传进来:“陈星然,醒来了吗?律师袍和书都到了,书房也布置差不多,你要来检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