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千人千面
坐落在罗城中心一座占地面积不菲却装饰简朴的院落里，一个青年盘坐在院落中青石修建的试炼台上静静修炼。
那青年双眼紧闭，双腿盘起，双手虚握抱圆于腹部丹田之前，黄se的星魂之力宛若夕阳洒落的霞光在他周身上下淡淡泛起，按照既定的轨迹，流转在人体的各大穴位与经脉运行周天。
豆大的汗水密布在青年的脸上，随着水汽的逐渐增加，沿着脸庞留下一道道水滞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修炼的过程中，青年的眉头不时皱起，一丝丝戾气从他体内散发而出，本来院子里还有一些鸟啼蝉鸣，随着他戾气散发加重，突然安静了下来。
“杀！”
内心压抑的情绪忍受到极致，闭合的双目骤然睁开，赵嚣仰天发出一声咆哮，他周身泛起的星魂之力向着四面八方猛地扩散开来，在专供修炼的试炼台上掀起一片尘烟。
没有符文加持的普通练功石台，哪里遭得住如此破坏，咔咔的碎裂声响中，以赵嚣身下为中心，龟裂散布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呼呼！”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水打湿了赵嚣的头发，浸透了他的衣衫，他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不像之前修炼结束以后的精神抖擞，反而看上去略显憔悴，看这架势离走火入魔也就差上一点。
“为什么我现在的杀机和戾气这么重？已经开始在修炼中影响我的情绪了，修为再高一些的话，我会不会压制不住，走火入魔呢？”
自从丧命崖下逆流而上，赵嚣凭借着寅虎星魂的传承和自己以往的经验，一路势如破竹，短短时日内修为已经将要恢复到斗星境。
可随着在黄泉斗兽场中生死搏杀，掠夺星魂之力的总量开始增加，赵嚣突然发现寅虎星魂给自己带来了极其强烈的副作用，那就是在心境之上他居然存在着无法弥补的缺陷，那就是——仇恨！
每吸收一份魂力，自身的杀机与戾气就凭空增加一分，加重着他内心的仇恨，侵蚀着他的心智，让他的性格开始变得暴虐起来，之前这种副作用只体现在战斗中，现在居然在日常修炼中也开始影响他的心性，这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现在该如何是好？”
抬起手来揉捻着因为郁闷皱在一起的眉头，赵嚣再也无法静心修炼下去，既是无奈，也是不敢，生怕自己在修炼中走火入魔丧失理智，而大开杀戒。
“是不是开始疑惑，念头为什么不通达了？”
就在赵嚣郁闷发愁之际，一个胖胖长相憨厚的老人走上了试炼台，老人拍了拍赵嚣的肩膀，一股温和恢弘的真气随之注入到赵嚣体内，梳理着赵嚣此时凌乱的内息。
“老师！”站起身来，对着走来的罗云兵拱了拱手以示感谢，赵嚣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身上的杀气越发严重，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心境，我能感受得到，我内心燃起的仇恨火焰，已经由小小的一点星火，燃烧成一簇熊熊的篝火。”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不和我说，我也不会去问，”略微停顿一下，罗云兵继续说道：“人，最惧怕的就是死亡，可面对的死亡多了人便会变得麻木；武者，从一开始的敬畏生命，随着战斗杀生的增多，便会渐渐看淡冷漠，甚至开始享受起杀戮！”
“可我问你，你是为何而学武？”背对着赵嚣转过身来，罗云兵直视着赵嚣的双眼，问道。
“如果说，我练武是为了追寻武道的真谛，这有些自欺欺人；最初的修炼是因为身在家族，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更多的修炼资源，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去修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赵嚣回答道：“而现在我拼命的修炼，是因为我太过弱小，保护不了自己重视的人，为了报仇我必须变得强大起来，说实话，其实我更喜欢每天看看书，画画画，听听琴音，看看日落。”
“是不是听起来很没有志向？”说着说着，赵嚣摇了摇头，自嘲了起来
“我也和你一样，”听了赵嚣“胸无大志”的想法，罗云兵的眼里没有丝毫失望与嘲讽，反而诚挚的说道：“我也和你一样追求过这种平淡温馨的生活，每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陪着喜欢的人直到地老天荒，可现实生活却左右着我们的选择，无奈且充斥着愤懑！”
“可是，”罗云兵话锋一转，说道：“正因为我们弱小到无法选择想要的生活，才需要去变得更强！因为你未曾失去，所以你懦弱不堪！可一旦你失去，却什么都为时已晚，人之所强大，是因为有着想要守护的东西，可以是亲情、友情或者爱情！”
“每个人想要守护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之所以投身军旅，是因为我觉着家国一体，两者不可分割！”
“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若无国，何来家？”
“之所以迷茫啊，是因为你这里现在空无一物！”右手食指点在赵嚣的心口，罗云兵无比认真的说道：“不要用仇恨填补空白，要么放空思想，要么找到你所珍视的将它填满！”
“放空？填满？”微微沉吟，赵嚣没有立刻回答，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选择心无杂念，还是用情感去填满？失去了父母，还有什么是自己所珍视的？
“也许一时间你还不理解，也未能找到那填补心灵的空缺，”右手在左手的星戒上一抹，一卷书卷被罗云兵取入手中递向赵嚣，道：“你在斗兽场中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你的这一情况我早就注意到了，这是一卷《养心经》，它无法帮你找到你所珍视的，却能安抚心境，放空心灵，对你可能有些帮助。”
“谢谢老师！”
感激的接过罗云兵递来的养心经，赵嚣真诚的向这位可敬的老人致谢。
“你就抓紧时间修炼一下《养心经》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心里的坎只能你自己闯过去，别人帮不了，也没法帮；记住，之所以走火入魔，是因为你自己钻进了牛角尖！”语重心长的再度叮嘱一番，背着手走下试炼台，罗云兵的身影消失在院落的转角。
“我明白了老师，”翻开手中的书卷，赵嚣毫不耽搁，立刻修炼了起来，“心无常，而灵有性；沉水静，而奔流清；……”
躲在院落转角偷偷地观察着沉浸在修炼中的赵嚣，罗云兵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是个用功的好孩子啊，有天赋，有毅力，肯努力，就是不知道，我不指导你，这本《闹天阙》你能修得几分精髓，真是期待啊！咳咳咳，可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可能看不到你扬名立万的那一天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嗦，罗云兵不得不举起右手遮在嘴前，惋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攥握紧的右手背在身后向着后院休息的厅堂走去，哪怕略显发福的身材，这一刻也遮掩不住那有些沧桑局偻的背影，一滴滴的鲜血顺着老人那握紧的指缝缓缓滴落，在他走过的地面留下点点斑驳。
罗云兵随着年纪的增长，肉体的气血也在逐渐衰减，生机衰退之下，体内的旧伤也随之越发严重，受损的心脉伤的越发严重，他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最多可能也就剩下两到三年的寿命。
从接收到赤字令的那晚开始，西门九狩在钱进的带领下，率着麾下一众近卫日夜兼程，一天时间就到达了河图平原边缘地带的原图关，现在一行人在关内专供兵士休息的驿站整修队伍，更换马匹，补充干粮。
又已到三更半夜，可西门九狩依旧端坐在驿站大厅的一张桌子前，目不转睛的一遍又一遍阅览着赤字令传来的指命，认真的沉思着。
“元帅，您已经一天两夜没休息了，天已经又黑了，您就听我的，休息一会儿吧！”
见自家元帅一天两夜都未曾休息，西门阙急的直挠头，人是铁，饭是钢，睡眠保障精神头！
虽然说修为达到了帝星境精力充沛，几天几夜不休息都没什么问题，但好的睡眠质量对每个人都是相当重要的。
“不要吵，事关紧急，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挥挥手止住西门阙还要说出口的话，西门九狩的神色罕见的凝重了起来，从昨天晚上接到赤字令时，他的心中就隐约有着一种不安，修为越高的武者第六感越是远超常人，仔细回想昨天晚上的每个细节，他居然有了一些细微的发现。
“通州造纸坊御用纸张，一次性拆封的云州封漆，笔迹是太子的亲笔书信，毫无破绽，完美无缺，可越是完美的事物，越是潜藏着缺陷。”将手中的赤字令放在桌面上，西门九狩开口吩咐道：“把钱进带过来见我！”
“遵命！”
双手抱拳，得到命令的西门阙，转身便向驿站后院供给休息的房舍走去。
“属下参见元帅，不知元帅召唤有何吩咐？”
被西门阙带来的“钱进”，对着西门九狩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神色淡然的与其对视。
“还要继续装下去吗？”手指轻轻一弹，安放在桌面上的赤字令飘飞而起，如飞刀一般，对着站在面前的钱进面门疾射而去。
“啪！”
右手举起，食中二指并拢而出，轻描淡写间“钱进”便将帝星境强者的随手一击轻易化解，将如飞刀般疾射至面门前的赤字令夹在指间。
“我是哪里露出的破绽？”
扫视了一眼四周围拢上来的十数名修为达到士星境的帅府亲卫，“钱进”对着气机将自己锁定的西门九狩出声询问道。
“你的演技很完美，但有三个细微的破绽，如果不细想，根本就发现不了。”西门九狩对着“钱进”晃了晃左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点？愿闻其详！”对于暴露自己的三点，“钱进”虚心求教道。
“第一点，昨晚天色太暗，再加上没有细看，直到白天我才注意到你身上的衣服太过干净了，对一个风尘仆仆，千里迢迢过来传送紧急军情的讯兵来说太不寻常。”
“第二点，你对带我回京的事情太过热衷，急功近利的有些显得急躁，对一个只负责传令的讯兵来说这种举动太过反常！”
“第三点，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你的赤字令太过工整了，工整到字里行间每个字的间距都一模一样，细细看来，赤字令上的字迹不像随手书写，倒更像是丛从别的信件上可以模仿下来的，死板而缺少着随性。”
“综上三点，真正的钱进应该已经被你半路劫杀了吧？”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精彩的分析，不愧元帅您的‘诡蛇’之名，我本以为能将你带出三天的路程，可惜只带出了一天两夜，是我大意了。”
“钱进”身上的甲胄突然发出了震荡鸣音，高贵典雅的紫色星魂之力，在他的周身缓缓升腾而起。
“即便你拿着钱进的身份文牒，可若样貌与守城将士备案的画影图形比对不上，他们也不会贸然对你放行，如果我所猜没错的话，如此精湛的易容之术，你是近些年投靠西图的江湖草莽，有着“千人千面”之称的——郑伦对吗？”
面对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突围的“钱进”，西门九狩的身上同样浮现出紫色的星魂之力，他炯炯有神的双眼闪烁起诡异的光芒，圆形的黑色瞳孔泛光变色，缓缓收缩成窄窄的一条，变成莹晶琥珀般颜色的竖瞳，仿若毒蛇般的阴冷目光，对着盯住的目标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恭喜你，答对了！”
被那琥珀色的蛇瞳紧紧盯住，郑伦后脖颈处的汗毛猛地竖起，就仿佛被真正即将狩猎的毒蛇所盯住的猎物，难以抑制的危机感袭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