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悯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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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过后,长春宫陷入一片悲哀和惶恐之中。
张文谦和阿合马回报忽必烈后就要来尽烧道家经书。全真掌教真人齐志诚又身负重伤,一直昏迷不醒。
张志仙,柴志鼎,冯志久等高道商议后,决定在何真人不能理事期间,暂由冯志久代表全真出面,因为他久居京城,对官场事务更为了解,而眼下全真首要应付的正是官家。
过了两天,有消息说天师道张天师在辩论后心灰意冷,已动身返回龙虎山,只留弟子张留孙在京代理。
上清派宗师蒋宗瑛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很快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弟子许道纪。
大道教长李德和也已离京,不久后也听说将掌教之位传给弟子岳德文。
长春宫现在是人心浮动,如同一个已判死刑将要执行的犯人在煎熬之中。几个年幼的小道士嚷着要还俗,就连道字辈弟子中也有人在议论,道经都烧完了,如何学道。
柴志鼎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气都撒在毛道一身上:“都是你强自出头。要不是你冲上去想抢和尚的经书,也不会打起来,掌教怎会受伤?又怎会现在无人主持大局?”
毛道一这两天也是心神不宁,随意还嘴说:“怪我咯,还是师叔你行,就眼睁睁看着全真落败,站住队伍里好清闲。”
“你,你就这样和师叔讲话?“柴志鼎气道,”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这就去找你师父!”
过了两天,预想着来烧道经的人并未出现。
冯志久这几天也不在长春宫,听说在到处活动,看有何办法能避免此灭顶之灾。
张志仙等人着力于救治掌教真人。毛道一等人则忙于安慰年幼的小道士们,说些福兮祸所依,禍兮福所伏之类的话来开导他们。
又过了三天,长春宫外终于来人了。为首的是上回去重阳宫传旨的那个小太监。他领着一批官员还有和尚。
道一已经知道,小太监名叫李保宁,原来是南宋宫中的,随投降的宋帝一起来到大都,被送入忽必烈宫中听差。
李保宁为人极是聪慧,办事稳妥,很快得到了皇帝的喜爱,命他学习各种文字,也是一学就会。如今他常随忽必烈左右,是宫中的红人。
李保宁带人进长春宫自是有圣旨要宣读。只是圣旨的内容很出人意料。
道经仍是要烧的。只是除《化胡经》一定要烧外,《道德经》得以保留。
其他经书的存废将由这些官员和僧人会同全真道人们一起进行鉴别。鉴定是伪经的才烧。
全真上下是大大松了口气。虽然《化胡经》不保,《道德经》是保住了,其他的只要全真道人能参与鉴别,以理力争,怎么也能保住大部分。
事情的转机过了许久才打听出原委。这得归功于天师道张宗演留守京城的弟子张留孙。
是他跑去向太子真金进言。真金喜欢佛法甚于喜欢道法,但他更痛恨的人是阿合马。
这次就是阿合马跑去回报皇帝请求烧尽道经,怎么也不能让此贼如愿。
于是,太子真金又去对忽必烈进言:“黄老之言,治国有不可废者。”
忽必烈想起以前封张宗演为“演道灵应冲和真人”的原因是,张宗演的父亲,三十五代天师张可大曾明确对忽必烈预言,说他可在二十年后一统天下。
结果不多不少二十年,事情真的成了。如此看来,道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于是忽必烈就改了主意,只烧掉那些谈及佛家的道经。
事情即如此定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那些官员和僧人便住进长春宫,和道士们一起到藏经阁翻经书,免不了又是一轮又一轮争执,何书为真何书为假。
最后定了三十七种经书为伪经。
汇报上去后,朝廷下令各地烧毁这些经书和印版。
京城附近几百里内收集来的伪经和印版要先集中到长春宫检点,然后运到悯忠寺去烧毁,而且要全真自行运去。
众道明白,让全真运经去佛寺去烧的主意一定是和尚出的,真是解气的好办法。
可是,运终究要运的,那么派谁去运经书呢?
柴志鼎跳出来说:“道一,全是你惹的祸。当然得你去烧。”
道一心说,虽然掌教受伤可能由我而起,烧道经怎么能怪到我头上。要是当时一言不发就认了输,说不定阿合马早就用那带来的千斤木炭把藏经阁都烧干净了。
他刚要辩解,却听师父说道:“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道一,运经书去给和尚烧,正是上天苦汝心志,劳汝筋骨,欲以大用。”
道一无话可说,只得从命。
悯忠寺是京城第一大寺,位于城南顺承门外七八里,即长春宫东南数里处。
定下了烧经的日子后,毛道一便将经书和印版装上一辆大车运往悯忠寺。
道家在辩论中大败,要烧经书的事早已传遍京城。道一驾着车一路朝悯忠寺走,路上便遇到附近居民指指点点。
有小童还跑来围着车子转,一边大喊:“坏道士,骗人钱,写假经,不要脸。”一边朝车子扔土块。
道一也挨了两下。他不加理睬,只是扬长而去。
到了悯忠寺,寺前的大街边已经拉上了横幅,上书“敕令焚烧道家伪经在此”。
一排和尚已在寺门口列队等候。
道一将经书和印版卸下车,堆作一堆。
接着,陆续有官人乘车马而来,周边百姓也聚集了不少。
等差不多到齐后,某官员训话,然后和尚们口念佛号。
道一点起火把,从容地投入书堆。烈焰升腾而起,雪白的灰烬飘然升上天空。他却仿佛看见的是在终南山中遇到的神仙姐妹那雪白的裙裾。
等经书烧得差不多了,他便回长春宫复命。几个老道士仍在为如此多经书被烧痛苦不堪。
从各地又有一批要烧的经书运到。此时,负责鉴别经书的官员与和尚早已离去,留下个把小官装样子。
小官见又有经书来,检点后便命就地点火焚烧。道一瞧见,赶忙上前制止。
“皇帝的圣旨说得清楚,要由我们全真把所有的经书运到悯忠寺去烧。你敢抗旨?”
旁边的众道士迷惑不解,有人对道一怒目而视。小官一听却觉得有理,不遵照圣旨行事可是大过。
于是,第二天,道一又运了一批经书前去悯忠寺。
寺里的僧人见他又来,颇为惊讶。道一指着横幅说:“我奉旨在此烧经。”
僧人只好让他烧,于是道一堆好经书和印版,又把小官给的单据交给僧人。
僧人马马虎虎核对一下,他就点了火,还淋上带来的黑油。顿时一股黑烟升起,刺鼻的烟味弥漫开来。
今日已无人来围观,秋风却将烟尘臭气四处吹散,阵阵黑灰飘向悯忠寺。
僧人们避之不及,可又不敢阻拦。寺门口进出的香客皆掩鼻而过。
第三天早上他再次驾着装满经书和印版的大车离开长春宫。
没走多远,迎面来了个人堵住了大车的去路。
他停下车,定睛一看,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衣着普通,却长得端目修鼻,模样清秀,一对杏眼尤其灵动。
“姑娘,你要做什么?”道一笑着问道。
姑娘说:“你是不是要送书去烧?我要找我的书。昨天他们来查抄道书,把我的书也抄走了。”
道一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这边,便说:“你先上来说话。”
姑娘毫不犹豫地爬上车坐到他身边。道一继续驾车前行。一边走,他一边又问:“你是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真真,是玉虚宫的。”姑娘说。
道一想起,在长春宫辩论时,来的道士中有一个大道教玉虚宫主,刘真真应该是那里的吧。
”你停下车,让我找书。“刘真真又说。
”先等等,得找个僻静处。“道一边说,边加速前进。走不多远,他见旁边有一条岔道,立即把车拐了进去。
车一停,刘真真就开始在车上寻找起来,道一帮着她搬开大堆的经书。结果一车书翻了个遍,也没找到。
道一安慰她说,或许她的书还没送到。
刘真真说:”那我明天再来。你还会运书来的对不对?”
道一耸耸肩说:“明天不一定有。你多等几天吧。”
“不,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你的。”刘真真说,然后,她扫了一眼书堆,抱起一叠就走。
道一赶忙拦住她,“这不是你的书啊?”
“烧了可惜,我偷偷拿点,不会有人知道的。”刘真真说着,扭头走了。
道一叹息一声,便驾着车又上路了。
当他来悯忠寺,卸下经书正要点火的时候,寺里出来一位胖大和尚,领着几个小和尚。
大和尚自称叫广渊。他说:“小道士,我知道你是在此奉旨烧你们的道经。可也不能把寺内弄得都是臭味吧。”
道一连连摇头:“我只管奉旨行事。要是有旨不奉,脑袋掉了你管饭吃?”
广渊见他言辞粗俗,眉头一皱:“阿弥陀佛,这位小道士,圣旨只是让你们在悯忠寺烧。你大可到本寺后面找块空地来烧,为何一定要在寺门口呢?”
毛道一把头一昂:“是我烧经,不是你烧。圣旨上说在悯忠寺烧,我本该把经书搬进你们寺里去烧的。现在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大和尚又诵了一通佛号,说道:“小道士真是蛮不讲理啊。难道道士都是如此么?我佛慈悲,法力无边,你来听我讲法,定可消除心中怨气,免生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