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问罪
太子妃亲自请罪,太后却请自己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清安一路都在琢磨着,但她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也并不了解太子妃为人,这位在宫中以贤良大度、公正温柔著称,可她在宫中生活这么久,就是再笨也知道,宫里的人,真正的面目和传闻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太子妃到底准备干什么?
“主子莫要想得太多,有太后在呢,太子妃不敢拿主子怎么样。”白嬷嬷跟在清安身后,注意到清安思虑的神情,她白胖的脸上带着一缕标准的笑,目不斜视地朝前走,虽是低声开口,语气却自信坦然得紧。
清安想想也是,以前她不懂太后维护她的心,现在么,不管怎么样,太后总不会更疼太子妃,无论太子妃想干什么,总不能当着太后的面对她不利!
慈宁宫在乾清宫的西边,景蕴轩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属于慈宁宫建筑群的一部分,应该是依附太后生活的太妃居所,当今太后不喜热闹,先帝的太妃便被另指了居所。
等清安七岁搬出慈宁宫,太后舍不得她住得太远,没让她去公主所,而是专门给她指了收拾得最整齐精致的景蕴轩,到如今,清安已经在这里住了六年了。
若是步行,景蕴轩到慈宁宫主殿,凭清安的小身板,大约需走个一刻多钟,清安有特权,坐了顶小轿,两个内侍抬着,至于许白两位嬷嬷和霁月晴空等人,就只有走路的份儿了。
慈宁宫是历代太后的居所,是个五进的大宫殿,因当今太后素性自然,宫内并不奢华,花园里种着四季应景的花,并没有什么世间难寻的奇珍花草。
如今花圃里正怒放着大朵大朵的芍药,粉的,白的,紫的,黄的,虽说不及牡丹雍容庄重,也别有一番妩媚灼艳、尽态极妍之姿,将朴素的慈宁宫平添了几抹缤纷颜色。
慈宁宫内亦是三步一人,守卫森严,不过见到清安,俱跪伏在地,清安一行沿着两旁的抄手走廊和甬道,很快进了正殿,只见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贵妇被一群嬷嬷姑姑宫女簇拥着,坐在上首,神态威严中不失慈爱,正目视殿门,看到清安身影的刹那,露出了一抹极淡的浅笑,只是稍纵即逝,不注意的话,根本捕捉不到。
这位正是当今太后,虽年过六十,但保养得甚好,看上去不过四旬左右,肤色白皙,面上不见一丝皱纹,时光流逝,并没有让她沧桑,反而更添沉稳睿智,似乎岁月就停驻在了她的儿子登基为帝的那一年。
她穿着一袭八成新的秋香色常服,没有任何金碧辉煌的繁复刺绣,只浅浅地描了三层雪青色暗绣,显得优雅低调,头上簪了一支玳瑁凤尾钗,腕上戴了一对儿黄玉福寿手镯,手里挂着一串沉香木佛珠,除此之外,并无其余装饰,正是与清安一脉相承的素雅脱俗,只是从年轻时浑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变得更加从容通透,常年身居高位,又增添了令人莫可逼视的凛然贵气。
对于清安而言,纵是再世为人,与太后之间却没丝毫陌生感。
“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
由于太后坚持,清安打小就和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一样称呼太后,开始时有太后在背后撑着,教她规矩的嬷嬷更是一个字都没提醒她,她也不懂其中区别,时日久了,她虽然明白到“外孙女”和“嫡孙女”的不同,可再改口却显得刻意了,于是一直便这么叫了下去。
她上前一步,双手轻握,徐徐地拜了下去,用前世十八岁时的礼仪,自然比十三岁时更加雍容自然,再无半点痕迹,但看在太后眼里,却觉得孙女儿是被吓着了,所以行动间才格外谨慎标准,有时候,面对人时做得越是完美,越是代表着距离和生疏。
太后面上几乎不动声色,唯有眼角的鱼尾纹浅浅地舒展开,眸中透出真切的欢喜和亲近,微微倾身,伸手虚虚一挽,“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这句话,当真是意味深长,似乎饱含了别样的意味,在每个人心中,都能延伸出不同的涵义。
清安心头微微一动,眼角的余光瞟见下首那位一直浅浅微笑的宫装女子笑容似乎停滞了一瞬,以往就算太后再疼她,在人前也极少表露出来,因此也不怪清安自伤身世,自以为无人可依靠,不敢露出恃宠而骄的姿态,更不敢放肆。
但今天,如果她没有猜错,从太后倾身的动作,到太后的话语,似乎都在昭示着——太后对她的宠爱?
清安的心中一刹那间闪过无数道念头,拜突然变得聪明的头脑所赐,她几乎在电光石转间,就察觉到了太后的心意,但,太后为什么摆出这副姿态,将自己的心意昭示于人前?
是因为下首那个容颜清丽衣着优雅的女子?
清安不过是余光一瞥,对这女子有个粗粗的印象,清丽的鸭蛋脸,一双镇定的含笑黑眸,说美貌也谈得上,却又并不突出,只脱不了一个端庄大方,气质高贵典雅。
如果她没猜错,这位应该就是她从未见过的太子妃吧?
太后想将以往对她的宠爱摆到明面上,无论如何,这对她都不是坏处,她不用想也明白,能做的自然是用心配合了。
“清安不委屈,皇祖母和舅舅对清安这么好,清安还委屈,那也太不懂事了。”
虽是奉承,但这也是她发自内心的话。
外祖母对她的心,清安是从不怀疑的,虽然前世将她推上绝望之路的,也有外祖母间接的推动,可她心里很清楚,并不是外祖母不顾及她的幸福,相反,是太顾及了,反而被人利用。
她想,无论前世她最后的结局多么骇人,也不能抹杀她从太后和舅舅这里得到的真情,那短短十八年所拥有的幸福人生,都是眼前这两位大秦最尊贵的人倾力为她营造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丝毫功利目的,纯粹是发自真心,真心地怜惜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真心地把她当作了小辈亲人,对她甚至比对那些他们真正直系的子孙还要好。
如果只记住前世的仇恨而忘却了这些恩义,那她清安岂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就是太懂事了,才会被那些下人骑到头上。”太后嗔了她一句。
太后这话,清安实在不好接,而且看太后的意思,这也不是敲打她的。
果然,太后话音刚落,那边太子妃管氏忙起身下拜,低眉顺眼地道,“老祖宗息怒,都是孙媳管教不力,教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冒犯了妹妹,还累得老祖宗跟着操心,都是孙媳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