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如今当家做主的郑夫人并非程祁煜的生母,他的母亲在他六岁那年难产而亡,一年后程立业迎娶了新的郑氏。
程祁煜自小就养在老夫人身边,整个程府,他最记挂的就是这个祖母。
五小姐晚上吃得多,连着打了三个饱嗝也止不住,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夫人,又打了个嗝。
“抱…抱歉嗝”五小姐捂住嘴,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掌按了按,她疼的轻声叫了一声,松开手后停了许久,扬起笑容:“嫂嫂你真厉害。”
“你这个小馋猫,整天都吃这么多,脸都圆了一圈。”老夫人戳了戳她的头笑道,“自己去玩吧。”
她笑着跑开,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满眼的宠溺。
“善之来和我说要娶你时,我本是不乐意的”她把视线收了回来,落在我身上,“你的事那时候闹得沸沸扬扬,我不知他为何非要娶你。我严厉的拒绝了他,还斥责他,可他和我说,祖母,你没见过时今,怎么就能相信那些三人成虎的流言呢。”
“他一个二十都不到的孩子把我说的哑口无言,我想回他世人都这样评价你,可正是应了他的那句三人成虎。”
我支着头静静听着,今日真的有些累了。
“时今啊,善之从小就养在我身边,他的脾性如何我最为清楚,他能开口,冒着所有人的反对来娶你,他是真的欢喜你。”老夫人摸了摸我的头,出乎我意料的,我竟不反感,她继续说道,“程家经商,商人重利轻别离,可善之最重情义,你…你若…”
老夫人自己说着,竟落了泪,她拉着我的手,我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我不该要求你什么…”
“我只求…只求你莫要伤他。”
老夫人哭了一会,擦干泪,恢复了神情,拍了拍我的手温声道:“孩子,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嫁进了程府我便认你是程家人,日后若在外头受了委屈,只要有我一口气在,这个家我还说的上话。”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和一个人很像,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扶着老夫人回到前厅,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地上还有摔碎的茶杯。
程祁煜走到我身边,老夫人看了看四周道:“夜深了,你们快些回去。”
他也没推辞,作了个揖就拉着我离开,一直到上马车也没说话
我瞧着他脸色不好,看来是和程立业聊得不甚愉快,我还在想找个什么话题,他倒是先开了口:“以后若又有人来请,你就说我不许。”
这话是对慕清说的。
折腾了一天,我是真的有些累,回去后倒在床上不想动。
程祁煜说请了大夫明日来给我诊脉,我刚坐到铜镜前他就走过来帮我卸朱钗。
“程祁煜,你是不是喜欢我?”
透过铜镜,他动作未停,眉眼未动,也没答我。
我仰头看他:“你可别忘了你自己说的。”
他捏起我的下巴,慢慢俯身,我能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热气。
正常来说,遇到这种时候我应该闭上眼,然后与他接吻。
但很明显,现在不是正常情况。
他就这么与我对视,手抚上我的头,摘下了最后一直簪子。
摘完转身就走了,连个话也没扔下。
慕清捂着脸从指缝偷看,看见程祁煜走了立马放下手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我。
“少爷…少爷怎么走了?”
我挑眉:“你想看什么?活的春宫图?”
“少夫人!”慕清瞬间涨红了脸,像个熟透了的番茄,“我…我只是想…”
我懒得理她,换了亵衣钻到被窝里:“快把灯吹灭,我要睡觉。”
——
我极少做梦,可这一夜做了许多梦。
这梦之前做过一次,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多。
如走马灯一样晃过了我这二十四年,我醒来时天渐明,找了个外衫披在身上走出门,慕清爬在外屋的椅子上睡的正香。
没有惊扰她,我独自走出屋,刚走到院子就听到有声响,随意找了个位置坐着,瞧程祁煜练剑。
其实昨日在台阶上我回头看他时是好奇为何会叫法华寺的住持为师父,只是看见他时,我突然有些遗憾。
太皇太后问我可悔,确实是悔了的。
或许,我是说或许。
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遇到的人是程祁煜,或许会更好些。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快点离开避开这个想法。
一旦有种子埋下,就会生根发芽。
“怎么起这么早?”他注意到我立马收了剑走过来,“又没睡好?”
“做了些梦。”
他没有多问,沉默了一会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给你留些人,宴请聚会能推就推。”
“去多久?”
“说不好,会尽量快些回来。”
程祁煜三天后就离开了,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有人登门造访。
不是什么关系好的人。
“少夫人,见吗?”守门的下人来问我。
来的人是丝芸和苏安容,除辰王妃外我以前的两大劲敌。
“不见。”
开玩笑,早不来晚不来,程祁煜前脚走她们后脚就来,说不是找麻烦都没人信。
傻子才见。
过了一会下人送来了一个箱子,说是郡主和苏小姐给我的新婚贺礼。
“少夫人,收吗?”那下人又问我,“若是不收只能退还给郡主府,她们送完就走了。”
“收”我走出门,站在门口道,“先检查一下里面有什么。”
白给的钱为什么不要?
只是怕这俩人不安好心,不见得能送些什么好东西。
“少夫人,清点了一下都是些玉器首饰,收到库房吗?”
“拿去当了。”我拿手帕捂住口鼻上前大致看了看,“现在就去。”
“为何要去当了?”慕清好奇的问我。
“她们能安什么好心?”我回道,就见一个衣着素净的男子背了个箱子走来。
是程祁煜说的大夫,凌枳。
他替我把脉,面色算不上好,问了慕清好些个我日常起居的问题,面色更加不好。
我轻笑一声收回手:“好久不见。”
他带了些严肃的看我一眼,将我的手拉起重新放在桌上继续把脉,声音如往常般清冷:“不久。”
“我倒是没想到程祁煜竟能把你请过来。”
“我也没想到两年不见你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他毫不客气的怼我。
脾气真差。
我懒得同他置气,再次收回手问:“怎么回京了?”
“回来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凌枳”我白他一眼,“吃枪药了吗?”
“那你告诉我,你和宋殊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嫁给程祁煜?”
他说完,屋内一片寂静。
慕清将屋里的下人都赶出去,我叫住他们:“不用走,没什么听不得的。”
“宋殊衍给不了我想要的,但程祁煜可以,所以我嫁给了他,做程家的少夫人,有什么不可?”我不怕人听,我初嫁给程祁煜时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就连如今出个门都能看见无数双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凌枳,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你想要什么?”
“我的夫君只娶我一人。”
他有些不可置信:“寻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何况宋殊衍是个王爷。”
“那又如何?”
“程祁煜就能做到?”
一模一样的话,又问了我一遍。
我依旧答:“他能。”
我说谎了。
程祁煜以后如何,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我告诉他我知道的一切,他娶我过门,两年内不纳妾。
两年后一纸和离书,从此山高水远。
这便是我们的约定,听起来我有些亏。
我和凌枳不欢而散,他离开时还是秉着医者的本分给我写了调养的方子,我看了看觉得没用,让慕清丢掉。
我让下人们关了别院大门,任何人来都不见。
大概过了两个月,天气越来越热,我渐渐的开始吃上了冰粥,但慕清每次只许我吃一口,说是对孩子不好,她还将做好的小衣裳拿给我看。
她原话说:“估摸着小少爷出生该是入秋,我做了些薄的袄子。”
我拿起来看了看,针脚细密,做工精致。
晚间吃了饭没一会肚子剧痛,慕清赶忙请了府医,府医把完脉说是可能要生了差人赶紧去找产婆。
慕清在一旁急了:“这才七个月怎么就快生了?”
我疼的冷汗涔涔,心中感慨催产药果真好用。
产婆来的很快,有条不紊的吩咐着,我自认挺能忍疼,但生孩子几乎要承受不住,我死死抓着被角,产婆一直在让我用力。
我真的很用力了,只听那产婆焦急的在我耳边大喊:“少夫人,您要用力啊,孩子脚先出来的,这很危险,稍有不慎…”
“住口!”我喝住她,厉声道,“孩子若有事,你的小命也留在这。”
时间过得很慢,我终于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几乎是一瞬间疲软下来,我有些困。
“是男孩吗?”我的声音很小,无人听见,但周围人都在说是个少爷,是个小少爷。
我松了一口气。
是个男孩就好,我准备的那些产妇便不用派上用场。
慕清蹲在一边喂我喝药,脸上又挂着泪珠,这小妮子忒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