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我非善类
“月儿！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虽然是个疑问，但这语气却是这么地平淡。
“魔月”听到这一句问话，不由得停止了强烈的哭泣，身体也渐渐地停止了那控制不住的抽搐。
“魔月”把脸从自己的掌心中抬起，环顾四周，怔在那里。
“魔月”发现自己□□裸地坐在一个小小的岛屿上。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湖水，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好像还刚刚下过雨，因为这湖水上还在泛着涟漪，但这涟漪也正在慢慢地平息。
“魔月”发现，这个小小的岛屿上，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魔月”不自觉地蜷曲起身子，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眼中一片茫然，脸上泪痕未干。
“月儿！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魔月”看见一只“小鹿”，突然蹦到自己眼前。
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这样问道。
虽然是在疑问，但它的眼中没有疑惑，它的话音也没有语调。
这只“小鹿”，它的身上不是红棕色的柔软的毛皮，而是金锋色的坚硬的鳞片！
“魔月”知道，它不是一只“小鹿”，因为“魔月”认得这只“小鹿”，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只“小鹿”。
“魔月”认得，它，是一只：麒麟！
“你走开！”
“魔月”厌恶地看了那只麒麟一眼，狠狠道。
那只麒麟犹豫着退后了一步，然后又停那里。
它那双大大的眼睛中好像有了一丝悲悯，但它的语音还是那么地平淡：“我，还能去哪儿呢？我，一直住在这里啊，月儿，我一直，住在你的心里啊！”
“魔月”怔怔地看着它：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所以，这里，是我的心？
哼！我的心怎么会是这平静的湖水！
“魔月”冷笑了一声，周围的湖面上吹起了一阵微风，湖水立刻泛起了波澜。
那只麒麟又用那毫无波澜的语气问了一遍：
“月儿！你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你烦不烦！
“魔月”大声道：“我哭，是因为我要死了！还有你！既然你住在我的心里，那你，也要死了！我们，我们都要死了！我哭一会儿，还不行吗？”
周围的湖水开始叠浪，因为湖面上刮起了劲风。
“我们不会死的，你不会让我们死的！”
那只麒麟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淡淡道：“你从来都会留后手，不是吗？”
“魔月”想：留后手？
是！我是从来都会留后手。
连你！不也是我的后手吗？
五岁那年，那天，母亲想刺瞎我的眼睛，我在退避中意外将母亲刺伤了，我就把你“逼”了出来。
我让你去乖乖认错，我让你去当那个乖小孩：听话，安静，平和，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孩。
我让你成为了母亲的“月儿”，让你成为母亲期盼的“满月”，让你成为那完美的小孩！
而我，从来都不是那“满月”！因为，我的母亲她恨我的父亲，我的出生就是一种残缺！
我生下来就是被利用来对付别人的武器！
母亲利用我来对付父亲……
父亲他又利用我来对付……
我，就像是一把刀，所以，我把我的那把刀叫做“弯月”。
因为它就像我，是那残缺的月！
……那以后他们叫我“魔刀弯月”！
那天，他突然叫我“魔月”……
我才发现：“魔月”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我！
“魔月”是我的任性，我的冷酷，我的愤恨！这些，都藏在了我的心里。
所以，这么平静的湖水根本不是我的内心！
我的心中应该是：仇恨的暴风骤雨！
我是那个最任性、最冷酷，却也是最坚强的“魔月”！
伴随着“魔月”心中这愤懑，天空中开始了电闪雷鸣。
“五岁的时候？”
那只麒麟又摇了摇头，还是那样平淡的语调，“五岁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呀？月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魔月”想：我记错了吗？
一丝闪电映过了“魔月”的眼瞳。
“魔月”仔细回想自己五岁那年：
那天晚上，母亲的眼睛又变得呆滞起来，母亲还那样魔怔了一样地对我说着：“这双眼睛，看着怎么这么讨厌呢！这双眼睛，那么像他，这双眼睛，就是他……”
母亲，她讨厌我的眼睛，讨厌到要戳瞎我的眼睛！
母亲，她用手里那把剪刀，戳向了我的眼睛，我好害怕，我忍不住推了她一下，推在了她手上……
那剪刀刺到了母亲的身上……
是我！我刺伤了母亲！
那又怎样？
是她，先举起了那把剪刀！是她，先想要伤害我……
天空中那轰鸣的雷声在逼近这个小岛，那只麒麟的声音却平静依旧：“月儿，你需要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哼！
“魔月”又冷笑了一声：控制我的情绪，为什么？
我都快死了，还要我装出你那副冷静平淡的样子吗？
那根本不是我！
“魔月”继续她的回想：
那时，我害怕得跑了出去，我又害怕，又伤心，母亲已经那么讨厌我了，我又把母亲刺伤了。
我想着，母亲一定会恨我吧？母亲是会想我死吧？
就像她恨我的父亲一样，她恨他也恨得要死啊！因为我的眼睛长得太像我的那个父亲了，母亲她就要戳瞎我的眼睛啊！
我想……那，我还不如就去死吧！
一个闪电直接劈入了水中，那只麒麟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魔月”的情绪就像这闪电，似乎真的要失控了。
“魔月”继续在回想：
所以，我跳到了那个崖底的深潭里……
但我还没死，因为我醒了，发现自己泡在水里，只是这水很浅，它不足以将我淹没。
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瀑布后山洞里，我浑身湿透了，我好冷，好累，真的好冷……好冷……
好……恨！我好恨，我恨我的母亲，我更恨我的父亲！
可是恨又能怎么样，我还是觉得我要死了……
那只麒麟它的眼中满是：悲悯。
那只麒麟，轻轻叹了口气：“可怜的月儿！所以，那个时候，月儿，你的心中开始有了恨啊！“
可怜？我不需要可怜！
恨！我既然有了恨，我就要的是报复！
我要报复，我就要先活着！
我听到母亲在呼唤我：“月儿！”
我立刻也大声地喊道：“娘亲！”
我大声地呼喊，呼喊着母亲，直到她找到我。
因为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我要报复！
我把那个充满仇恨的自己藏了起来，我让自己成为了母亲的那个乖小孩。
……
原来是我记错了。
那个假装听话的小孩，原来就是我自己。
“魔月”淡淡地看着那只麒麟：我为什么会一直以为，你是那个伪善的我？
那只麒麟，看着“魔月”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悯。
那只麒麟却还是淡淡道：“月儿，你要报复，你想要报复谁呢？”
“魔月”又冷笑了一声：哼！谁想伤害我，我就报复谁！谁伤害了我，我必百倍奉还！
那只麒麟忍不住道：“可她是你的母亲啊，她不是也从那个山洞中把你救了回去吗？”
哼！就算那天她将我带了回去，就算那天她不想让我死。
但她对我做的事情，对我的眼睛，做的事情，那，也不可原谅！
伴随着这一个“不可原谅”，暴雨还是落到了这湖心的小岛上。
那只麒麟呆了一呆：月儿，你心中的恨，原来这么强烈！
但那只麒麟还是只淡淡地问了一句：“月儿，你的母亲，对你的眼睛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魔月”闭起眼睛：你看不见吗？
我的这双眼睑，它看起来那么奇怪，它原本不属于我！
是母亲，那天趁我睡着了，她用针线给我缝的！
第二天，我的眼睛那么疼，我的眼睛一点都睁不开，我以为母亲真的把我的眼睛戳瞎了！
此刻，那雨滴变成了冰雹！那湖水也更加翻涌！
那只麒麟走上一步，看着“魔月”闭起的双眼。
那双宽宽的眼睑，仔细看，的确有着缝线的痕迹。
那只麒麟却说道：“这样，不是也挺好吗？这样，你跟我，这眼睛多像啊！”
那只麒麟说的这话，这个说话的方式，好像完全没有感情！
“魔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麒麟。
它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哪里又跟自己像了？
那只麒麟眨了眨眼，露出了宽宽的眼睑，原来它说的是这双眼睑。
这是像吗？
这也算吗？
“魔月”心中苦笑了一下，想着：这样也叫“挺好”吗？
但~这双眼睑，母亲给我缝的这双眼睑，好像还帮到了我。
这时，这冰雹，这暴雨，渐渐变成了小雨，湖水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就像“魔月”的情绪也平静了一些。
因为这双眼睑，那个袁珙看不透我的这双眼睛，才会说我是“善恶未定”。
又因为这个“善恶未定”，张真人，他才会给我传道授业吧？
“张真人！”
“魔月”一想到张真人，那只麒麟便叫了一声“张真人”。
那只麒麟的语气居然有了变化，它的语气之中竟似有了欢快！
“魔月”想：为什么，你是这个语气？
为什么你对张真人会有情感？你好像很喜欢张真人？你不是一直都那么地“无情”吗？
“我无情？”
那只麒麟忍不住问道：“我无情吗？情感，是人类的东西，我本来就没有呀！
我，是张真人的一缕道魂，我是张真人，在你心中，种下的一丝\"悲悯\"呀！”
“魔月”：你，是张真人的一缕道魂？你是一只麒麟啊！麒麟是传说中的仁兽！
所以，张真人他一直在教导我向善吧？他相信了我是“善恶未定”？以为可以导我向善吗？
可我，生来就不是善类！
张真人，还有师兄，他们都……
那只麒麟打断了“魔月”：“我不仅是仁兽，我还是张真人对道义的信仰。
月儿，你记得吗？那天，张真人给你的名字里加了这个\"麟\"字，他就把我放到了你的心里。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呀！”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五岁时，那确实没有你，但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魔月”想：我们第一见面，不是应该在魔教总坛那里吗？
那天，是你！
是你阻止了我，是你阻止了我与他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魔月”的周围的湖水完全不能平静，透明的湖水竟然燃烧出赤金色的火焰！
那是她的“红莲业火”！
看到这“红莲业火”，那只麒麟似乎有些害怕。
那只麒麟低下了头，低声道：“那天，是我错了，让你伤得那么重。我不知道，这个世上，原来，还有一些人不值得我的‘悲悯’。
所以，我替你承受了那些折磨，反正，我没有心，我也不怕痛。”
你？替我承受了那些吗？
“魔月”又开始回想：
十年前的魔教总坛。
那天，“魔月”的“弯月”已经贴到了目标的身侧，“魔月”本可以使出那招“图穷匕见”，“魔月”本可以跟自己的目标，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那只麒麟突然跳了出来。
那只麒麟对“魔月”说：“他终究是你的父亲呀，你不可以杀他！”
所以“魔月”的刀慢了，但对手却没有手下留情……
“魔月”的那个对手，“魔月”的那个父亲，打伤了“魔月”，还把她“交”给了那个可怕的血莲花！
那天，当血莲花第一次在“魔月”的耳边灌入那魔音，第一次在“魔月”的心口刺入那血红的汁液。
“魔月”痛苦地闭起了眼睛，又看见了那只麒麟。
那只麒麟淡淡地问：“月儿，你心被刺得很痛吗？你的心里，好像也很痛啊？她好像要拿走你的心。月儿，别怕，你，让我来。我，没有心！我，也不怕痛！”
“魔月”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于是，“魔月”仿佛看到那只麒麟，变成了自己的模样。
“魔月”每天看到那血莲花在“那只麒麟”的耳边说着什么，但是，自己听不见。
那个血莲花还在“那只麒麟”的心口刺出鲜血，刺出疤痕，刺出那朵血莲花的雏形，反正，自己感觉不到痛。
“魔月”只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心，我不怕痛！
……
直到有一天，“那只麒麟”胸口的那朵血莲花已经完全成形。
“那只麒麟”的眼中满是那“悲悯”，看着那血莲花，说道：“这朵血莲，它真的很美，它就像你一样美！”
那个血莲花，瞬间眼中露出了迷茫，她低声道：“它真的很美，它比我更美！”
“那只麒麟”微笑了一下，眼中，还是只有那“悲悯”：“你本来也很美，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月儿？对月儿，这么残忍？”
那个血莲花还是一脸迷茫，低声道：“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为了依依，为了我的女儿啊！”
“那只麒麟”悲悯地看着对方：你的女儿，是那个前几天在门外偷偷看我们的那个么？她叫依依么？
血莲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喃喃道：“我的依依，她还那么小，江独流要把她送给令狐孤峰，那个令狐孤峰他就喜欢“欺负”小女孩。可是依依，也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忍心？你，今天也看见我的依依了吧？她刚才在偷看我们……”
“那只麒麟”说：“月儿，你醒醒！”
那只麒麟，唤醒了“魔月”！
……
母亲早就告诉过我，要小心那魔教的魔音，我从小就知道，对抗魔音，需要的是坚定的信念。
好像，你，你这只麒麟，你说你是张真人对道义的信仰，好像后来你也成为了我坚定的信念。
所以，你要这么说，也行吧！
你，帮我抵挡了他们的魔音！
那“红莲业火”终于慢慢熄灭了，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可是，你说你七岁时就认识我了，为什么在南京，才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你的存在呢？
那只麒麟想了想，答道：“可能是以前我太小了，你还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吧。但从你七岁那年，张真人就把我放进了你的心里，我就跟着你一起长大，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真的，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你真的，跟我一起长大？
我们一直是在一起，一起做了所有的决定？
或者因为你是麒麟仁兽，你就像是我善良的一面？
那只麒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月儿，善良本来就在你心里。我只是让你不要那么冲动，让你更坚定地相信自己。”
“不要冲动？”
“魔月”想着：南京那次，是你阻止了我的冲动，阻止我与那江独流同归于尽。
你又告诉我：不要在乎他们说了些什么，而要看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帮我看清楚了更多的事情，看清楚了他们的为人……
那只麒麟点点头：月儿，你已经学会了看清别人，你为什么还看不清自己呢？
我自己？
我早知：我绝非善类！
你却是一只心怀悲悯的仁兽麒麟，你一直住在我心里。
所以，我一直在排斥你。
我更早地在心中生了恨，后来张真人把你放在了我心里，让我也懂得了悲悯，让我也对道义有了信仰。
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张真人，对我的教导改变了我。
但，我应该看清楚自己。
就算我从小就有了仇恨，想着报复，我有仇报仇。
我，同样有恩报恩！
这才是真正的我吧！
那个袁珙，说我是“善恶未定”。
那我，又何必要去给自己定这“善”与“恶”呢！
人只要活得恩怨分明，对恩人善，对仇人恶，又有何不可？
谢谢你，帮我看清自己！
那只麒麟又点了点头：月儿，你既然看清了自己，那就相信自己，努力去做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相信自己？”
可是，我好像快死了！
那只麒麟眨了眨眼：你不是留了后手吗？
对，我还留了后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