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何
日子一天天过。
一场暴雨毫无征兆的降临在了这个小村落，雨点大的像是大冰雹一样砸在人身上生疼。大人们抢收完外头晒的庄稼后，又担心持续多久的暴雨导致田地里会被雨水给淹废。
看样子算是正式进入汛期了。
林恩在心里数着日子掰扯着。
农人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们每日勤勤恳恳不肯懈怠，最终收成结果却是要看老天爷的心情。
世间上所有事，岂是事事努力了就能有所回应？
今日大雨，自然是不能像往日一般在院子里授课了。
先生将屋内点的亮堂堂的，看书也不会眼睛疼，雨滴在屋檐上拍的脆脆响响。
余先生将一本泛旧磨边了的课本交到小豆子手上。
林恩于心了然，时隔多日，豆子终于结束了千字文了，算是正式踏入了读书人的行列。
“这是我多年前用过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先生都是让豆子先通读，有不认识的字多想一想，也多思考一下里面的意思道理。
林恩立在案桌前，挽着袖子埋头俯身在纸上写字。
因他每日进步神速，先生特许他提前开始练字。
如今他的功课任务可谓是十分之重担，每天就学下午片刻，恨不得一个人掰三个人用。
“你昨日的功课我看了，大体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在背后具体解读上还不够广泛，一是要加强阅读，二是要调整一下平日写文的习惯，你稍后改过了再拿与我看”
林恩举着笔停顿片刻，再点了点头。
看先生似没有什么要再交代了的，林恩小心的蘸了蘸墨水，沉思片刻，在铺开的纸上落笔。
余先生倾斜着身子看着案上，念道。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林恩只写了短短三句就收手，将笔放好，又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纸上的墨痕，交予先生。
余先生摸着胡子，问他这句话的意思。
林恩点点头，并不准备藏着掖着。
“这句话意思是，博览群书广泛学习而已记得牢固，就与切身有关的问题提出疑问并且去思考，仁就在其中了。”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
“学生认为，求学，不仅要做一个甘于寂寞的学问家，更要成为一个敢于怀疑的思想者。博学是从各方面广博的去学习，以开拓知识的范围，笃志是向远处大处立个志向，立了志向，就要坚定不移。”
余先生点了点头。
“好一个坚定不移。恩子，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你这个字，练了些日子了，以前发力不到位的问题倒是有所好转，这里笔顺不对，还需勤练。”
林恩一一应下，心中却还有顾虑。
在纸上练字，可就不同于在地上写写画画了，要想把字练好练成形，绝非一日之功，也不知道自己交的束脩够不够抵这笔墨钱的。
先生确是早就知道他的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余某人辛苦小半生，供你们两个小娃娃还是绰绰有余。”
既然如此，林恩也不再多说，只是恭敬的给先生再行一礼。
“小豆，来，看看恩子哥写的东西。”
林恩看去，小豆将手上的书文放下，然后兴冲冲的凑过来看，边看边念。余先生也耐心的给他解释这几句话出自何处，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林恩这会算是课间休息了，他看向案桌后巨大的书架发愣，书架上每本书的封面字似乎要伴随着这滚滚焖雷挤进林恩的脑子里，轰鸣一片。耳边有一阵没一阵的传来先生和小豆子轻声的对话声
“先生，《论语》怎么是每个人所说的一句话啊？”
“先生，每个读书人都要读《论语》吗？”
“原来四书五经如此重要呀那我以后也需要科考吗？”
林恩将思绪拉回，也不着痕迹的揉了揉眼睛，听到余先生温声细语解答道。
“读书人绝大多数都是参加科考走上仕途，摆脱阶级，上达天听。不过也有个别例外，主要是要看小豆你日后想要做什么。”
日后想要做什么啊。林恩也不禁思考。
这个问题可要把小豆难倒了，这样年岁的孩子，从前整日在田间自由玩耍奔跑，迷糊长大，娶妻生子，日后大抵也是要同他们的父母做同样的事情。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没有人会问他们的梦想，应该说梦想是这个时代稀缺的东西。就好像人生短短一辈子，前人所走过的道路，以后就是你的结局。
小豆和自己打破了这样的怪圈，成为了这个余水村的例外，可以说是同村的“异类”。是姐姐的希望将小豆这样一个活泼的孩子按在了书桌前，而林恩仅仅只是因为做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也无所畏惧。
小豆却脱口而出道。
“我日后要变得很有钱！这样才能让姐姐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不用每日都给人家做活。”
余先生点了点头，摸了摸小豆的脑袋。
“百善孝为先，你是个好孩子。”
“你呢，恩子？”
林恩早料到这个问题一但起头，就肯定会落到他头上，他也早早的准备好了答案。
只是他并不急于一时回答，当着二人的面，他站了起来，他抿了抿唇角，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林恩高举着一只手，就好像刺出一把剑一样举过头顶，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伴随着阵阵雷鸣一齐落下。
“吾辈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飒！好燃。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说完便自觉的坐了下来，不由得暗自观察二人的反应，小豆还在暗自琢磨林恩到底说了什么。余先生听后却是有些异样，他站了起来，嘴里还在重复着林恩刚刚说过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像是某种玄妙的咒语。
余先生负手将案桌边的窗子撑大撑开，雨水混合泥土的腥味直接扑面而来，雨滴打在窗台上噼啪作响。案台上的烛火都被这狂风暴雨打得的左右挣扎，火光减弱。细微的雨水飞溅到案桌上，打湿一角。
林恩只觉得面庞上飘过丝丝雨水，好一阵微凉。
毛豆惊呼，将手上的书本紧紧抱在怀中，生怕被雨水沾湿了书页。
屋内安静异常，外面的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像是一把巨大的利刃将天空撕裂，一下下震得胸口的心脏颤颤，好似要跳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