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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序章.江归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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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城,长街。

    冷风呼啸,扑面如刀。

    江边水寒,正值冬季。

    洛城下雪了。

    洛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雪,但这次的雪,似乎是历来年下的最大的一次雪……

    雪花像是天上云朵撕尽了自己所化作的碎片,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落满了整条长街。

    白。一望无际的白,好像延伸到天际。

    行人们都无心欣赏这场雪景,对他们来讲,雪像征的并不是美,而是悲剧。这里的任何人也没有哪个是喜欢雪的,都缩紧了脖子,将手紧揣进兜里。

    富人们都坐在马车里行驶而去,免受这冻骨之痛,而穷人只希望身上有件厚厚的貂皮大衣穿着取暖都是一种奢望。

    一个乞丐冻死了,颓然的倒在雪地里。

    只发出沉闷的响声,并没有影响过往人行走的速度。

    人们在这个时刻并不是没有同情心。

    而是因为死的人太多,救活了一个,只是让他多点生命来等待死亡。

    天,太冷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江归燕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着。

    他的衣裳单薄的仿佛随时都能冻住,甚至连他颤抖的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有人以为他冻死了,因为他站在这里实在是太久了,也许快有一天,也许更久。

    过路人看到他,换来声声叹息。

    因为他是个美丽到极致的孩子,从未见过这样绝美的脸庞。

    有的美,超尘脱俗、不可方物。

    有的美,高贵典雅,清丽可人。

    而这江归燕种美,是妖异的、邪气的、魅惑的。

    即使他还只是个小小少年,那么清淡的绿色眸子中也能散出凌厉的犹如湖底红莲般的幽魅。

    没有一个人不为他这种美而心动,却又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欣赏他的美。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来自哪里,师从何人,也少有人看到他出手。

    人们都说。

    他是个妖孽,迟早会祸害人间。

    江归燕在睡梦中被惊醒,动了一下手腕。

    手腕上的铃铛清脆的响开了,飘逸于雪白的长街,就像一首灵动的诗。

    那是护花铃。

    几回肠断处,风动护花铃。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珍藏,是对一个人不灭的思念。

    是他的娘亲。

    微风吹过,蔷薇花上的铃铛轻盈摇曳,似在风中奏响一曲美妙的乐歌。

    “燕儿,你走过来,娘亲便知道是你。”

    很平凡的女子,却有一颗全天下最善良的心和最悲剧的结局。

    她嫁给了一个赌徒,只是因为那个赌徒愿意收容他们。

    他早已忘记了赌徒的样子,却忘不了他的那双眼睛。

    猥琐,凶恶,贪婪。

    像某种食肉动物。

    他厌恶那个赌徒每次输完钱之后俯在娘亲身上剧烈抖动的样子,伴随着低喘声狠狠的掐紧了娘亲的脖子。

    他厌恶到想杀死他。

    一刀一刀的捅进他的胸膛,看见鲜血喷溅出来诡异的样子。

    赌徒经常会骂娘亲为贱人或者母狗。

    他不理解“贱人”这个词,直到有一次经过青楼门前,一个道貌岸然的人狠狠的甩了一个女子的耳光,啐道,贱人!这两个字时,他才明白过来。

    他的心底早已冰封,可是这次,一根长满刺的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肉里。

    不知疼痛,无所谓疼痛。

    拔出带血的针,继续行尸走肉地生活着。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夜静谧的有些凄凉,如水的月色也像死人脸般惨淡,乌鸦阵阵飞过。

    屋里传来阵阵声和床榻的摇晃声。

    一声又一声……

    似乎永无止境。

    他冷冷地看着赌徒坐在娘亲的身上,摆动腰肢时狰狞的样子。

    娘亲的脸苍白的就像翻肚皮的死鱼。

    小小的刀,锐利的刀锋似一道寒光闪过。

    足够杀死一个人吧,他冷笑着。

    刀准确无误的捅进了赌徒的心脏,他仿佛不解气般,又扎深了一点。

    黑色的血像泉水般流出。

    滩在地上就像一个人恶劣的脓疮。

    赌徒的眼睛从未有过的睁大。

    掐住身下人的手更加用力。

    直到鲜血蔓延过他们的身体,流过他们欢愉的部位。

    鲜血散发出剧烈的浓腥味。

    窗下的月光似水波流动,就像逝去的年华。

    赌徒就算死也还在占有着他的娘亲,瘦骨磷然的手骇然的扭曲着。

    静静的小曲在夜间唱着,不知谁人独奏,孤独的、寂寞的就像烛泪未干。

    “十年一梦话凄凉,愁思离别,明月不成双。无耐天明人已散,楼空小蝶飞何方,流水尽逝月无光,岂知断梦难。。”

    这首曲子,词是出自于江归燕之手,而吟唱者是江归燕的一个故交,她是一位青楼歌妓,她的名字叫做阿兰。

    她有着同江归燕一般的命运,只不过,她可比江归燕要幸运的多,自小虽被变卖到烟花柳巷,却生的一副好嗓子,在这里唱了十几年的曲儿,她并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在这片肮脏之地出卖过自己的肉体。

    哪怕是一天,甚至她从来都没有让到这里来寻欢的男人碰过她,这也是他每次与江归燕谈聊的时候,最引以为傲的事。

    好像她总是要比这里的其他女人高尚一些,这话引得江归燕轻蔑一笑,他笑得并不是阿兰,而是这个地方,这个世界。

    每当在江归燕愁绪万千的时候,他脑海中就会响起这首由她所唱的曲子。

    “闻声曲起丽人舞,情深魂断梦归处。”

    失落、凄凉、忧苦,只有阿兰能唱出那种能令将江归燕痴迷陶醉,又难舍难分的感觉,江归燕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爱上过这个女人,但唯一知道的是阿兰凭借这首曲子走进了他的内心。

    因此,阿兰是江归燕生命中最难忘的女人之一。

    江归燕总是问她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地方?”

    而阿兰总是盯着竹窗外沉默很久,才会回话,

    “等人……”

    “等谁?”

    江归燕追问。

    到了这里她从不说下去,到了这里,江归燕也从来不问下去,她好像是一只笼中之鸟,把自己囚禁在这里,渴望自由又得不到自由。

    但是阿兰有一天死了,江归燕很不希望她死,但她还是死了,她死在了一个杀手手里,那个杀手就是江归燕。

    他为什么要杀掉阿兰?又是什么导致了这场悲剧?

    是两个人,一个是阿兰等的那个人,另一个是阿兰自己。

    她要求江归燕杀了他。

    她以为自己爱的那个人也爱着自己,最终等来了那个人,只不过那个人给她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江归燕听到那个人对阿兰的打骂与羞辱,他从未爱过阿兰却口口声声说要带她远走高飞。

    可笑,真是可笑!

    阿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发泄的工具后,她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等那个人就是她的希望,如今却成了失望与绝望。

    但她并不是完全无可救药,只要她一句话,江归燕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但阿兰告诉他,她等的是那个人,爱的也是那个人,恨也该恨那个人,你什么都好,也比他好,但你始终不是他……

    江归燕知道自己是被拒绝了,但他并没有觉得失落,反而很感激她,因为阿兰给了自己很大一笔钱。

    江归燕要告诉她的是,那个他等的人也同样给了自己相同的价钱。

    阿兰让江归燕用手掐死了自己,她最终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江归燕知道阿兰没有疯,自己也没有疯,疯的只是这个世界和欺骗感情的那些人。

    他拿上了钱,离开了这个地方,来到洛城。

    这十年来,他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他不确定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

    只有把酒喝进肚子里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他现在已经没有钱了,所以他很久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否活着。

    雪下的更大了,伴着哗哗的声响。

    一个人向江归燕靠近,那个人事先观察了江归燕很久,反复的确定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才最终做的决定向江归燕走来。

    众人纷纷投去惊奇的目光,因为这是今天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敢靠近江归燕的人。

    那人朝江归燕跪了下来,众人表情惊愕对此感到很是意外,端起酒杯,站起来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稀奇事。

    但只有江归燕知道,

    “当别人向我跪下,求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有工作了,我可以拿钱去买证明我自己还活着的东西。我不是什么人都帮,但只要是拿钱给我的人,我都帮!”

    “你的手还能拿的稳剑吗?”

    那人问的很是犹豫。

    “我想不能……”

    江归燕很干脆的答,他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已冻的僵红。

    “那你还怎么帮我去杀人?”

    他的神情像是后悔做了下脆这个决定。

    “你要知道的是,杀人不一定得用剑。”

    江归燕很坚定的答道,并从墙上抽出了一把剑。一把锈迹斑斑的剑……

    “要杀谁,带我去!”

    所有人都看着江归燕跟着他的买主,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在他走后,他所站的位置竟遭到争抢,他们说理不过,竟动手打了起来。

    这无疑成了过路人的笑料,这也是在洛城这个寒冬之中唯一的笑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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