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桃李满天下
后来的三个月,依依时刻陪在老师身边,安苡苒和白修皓有事没事就过去探望,楚熙野也会时不时过去同老师聊天,但到了后面,老师乏力到连话都难以说出来,痛时就服药,腹水抽了几次,吐血也成了常有的事。
化疗、靶向、免疫、粒子植入、穿刺都试过,甚至考虑过全切胃,统统不管用。
到后面,老师和安苡苒几人都陷入了绝望,最后老师也不愿再在医院耗时费钱了,让依依收拾好住院物品就回家等待生命的结束。
那时安苡苒总想带着老师出去透气,可老师的脚和腿都肿到难以下地,癌细胞以难以估算的速度扩散。
一晚,老师特意叫安苡苒陪她聊天,从教书时光谈到和安苡苒相处的点点滴滴,可谈到依依时,她长叹一口气,紧紧拉住安苡苒的手,满怀歉意:
“苡苒,你知道吗,依依小时候就很喜欢修皓了的,我知道你是自愿同修皓分开,但我的心里总是有这么一块疙瘩,我劝过依依,但那孩子不知道随谁,就是倔,她心里有底,知道修皓对她没那种感情,可偏偏要认定修皓。”
连着说这么多话,老师疲乏得缓了好一会。
安苡苒听出了老师话语间的情感,她平和地说道:“老师,你不必感到难堪,男女之间的感情谁能说清,我从来没有后悔离开白修皓,依依也是一个勇敢有主见的女孩,相信她会过好自己的人生。”
老师再次叹气:“世事无常,今后就拜托你们多多照顾关怀依依了。”
安苡苒紧紧握住老师的手,她的手同脸一样瘦削,单单剩下皮包裹着骨头,摸上去竟没有一丝生命力。
这些天老师的脚和腿都消肿了,安苡苒本以为是好转的迹象,可眼前老师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她缓缓闭上眼,看上去是困倦了,但当安苡苒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体温下降时,她感知到了不幸,连忙叫来依依和白修皓。
一切都为时已晚,依依和白修皓赶到时老师早已驾鹤西去,只剩下一副躯壳安然躺在床上。
依依扑到床边号啕大哭,紧紧抱住自己的母亲,泣声振聋发聩,哀嚎不止。
安苡苒只觉一阵心悸,瘫坐在地,迟迟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眼神空洞,然而当她抬眼看到老师床头柜上恰好开放的茉莉花苞,她泪如雨下。
白修皓和哭得歇斯底里的二人截然不同,他静静地立在老师床边,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神色凝重地看着老师,眼底蕴着悲楚。
度过噩梦般的一晚,老师遗体被按照新乡的规矩放在在家族祠堂里,安苡苒同白修皓以及新乡几位有声望的老人联系道士在祠堂举行了几场仪式。
到场的人很少,以至于安苡苒问起了依依,依依可能是悲伤过度,她疲倦不堪又带着一丝愤恨回道:“像我们家这种条件,哪配有什么亲戚,特别是我爸走后,我妈日夜操劳,和亲戚间的交际也就越来越少。”
见此,安苡苒便不再问下去,拿出手机联系火葬场派车过来,在新乡这样的地方三天守丧期一过就得立马火化入土,说是要抓紧时间让逝者进入天堂或者投胎转世,否则逝者灵魂将永远被困在人间。
出殡那天,安苡苒、依依和白修皓起了个大早,准备送葬队伍,一般送葬队伍都会比较庞大,家属、亲戚朋友都可以一起,这也代表这个家族是否庞大,往往越庞大的家族越会得到尊重。
但此刻,为老师送葬的人也就三个,先前帮助联系道士的老人纷纷回家各自歇息了,安苡苒也怨不得他们,本来老师生前和他们交集就不多,能过来指导一二并说清新乡的规矩已是最大的善意。
依依是老师的女儿,由她走在最前面,安苡苒和白修皓则跟在后面,场面一度冷清。
安苡苒甚至会想,老师走得竟如此孤单,然而出了祠堂不久,安苡苒就发现自己背后多了十几个人,回头一看,其中就有刘禾生和唐羡霏,其他几人安苡苒看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为了送葬队伍的秩序,安苡苒也没敢问,继续跟在依依后面,她知道那些应该都是老师以前的学生,她既然没通知,依依也不认识,不用多想,肯定是白修皓。
她走在白修皓旁边用余光瞄了一眼他,他嘴角微微扬起,颇为骄傲的神态。
这次安苡苒没吐槽他,也没厌恶,这件事,他的确做得好。
传统的说法里,送葬队伍有了一定规模,亲戚朋友越多,即送葬人越多越能体现逝者在世时的威望,而逝者在世的家属也能得到重视。
只是她不知道白修皓怎么做到的,一个一个地发消息通知吗?
等所有葬礼事宜做完她一定要问一句。
送葬准备结束时,白修皓给依依拿过瓦盆,她用力摔在地上,瓦盆破了就象征着逝者将得到新的开始。
这时每一个来送葬的人都会说出一些祝福性的话语,祈愿逝者能在新的地方过得安然舒适,一时间队伍变得异常热闹,每一个人都在诚挚地祝愿老师,也有人忽地落下泪来,嘴里诉说着老师的好。
唐羡霏在高二时还曾和老师“对抗”,一个坚持要天天穿裙子穿小皮鞋,一个耐心劝导她要沉下心投入学习,谈话未果,唐羡霏连穿了一个星期的小皮鞋和裙子,老师只能叹气神伤。
直至跑操时唐羡霏摔了个“狗啃泥”,破了膝盖,不断流血,老师原是“瘦小个”,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却在那时二话不说,背起唐羡霏直冲校医室。
后来唐羡霏痛改前非,乖乖地守校规了。
而此时,安苡苒看向唐羡霏,她以前很少哭,摔破膝盖都忍着痛没哭,此刻却是哭得最凶的一个,一个劲地抹眼泪
那一刻,安苡苒终于真正地感受到什么是“桃李满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