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蛛丝马迹
洪武二十年，正月初九夜
上元县，石婆婆巷。
“小月，开门啊，我回来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齐佑砰砰地敲着门。
只听门内突然“簌”的一声…
一秒。
两秒。
三秒。
齐佑心里默默数着，等着着熟悉的信号。
然后只听得“”一声，伴随着大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门重重的被撞开了个缝隙。
接着，便是一个穿着一身淡绿亵衣的清秀姑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拉开了门。
旁边的大黑狗也一个劲的摇着尾巴。
熟悉的开门套路。
这小妮子，今年也要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进入了青春期，身体逐渐的丰腴起来，本就俏丽的脸庞在月色下愈发显的漂亮。
“困死了，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采月把门拉开，踢了踢大黑的狗腿，示意它让一让。
“别提了，晚上去了甘露巷想打听点消息的”
齐佑活动了下肩膀说道。
“家里烧酒还有没有了，本大人买的烧鸡哦。”
一番收拾，酒菜已经备齐。
齐佑的住宅是个小三合院，正房三间。
齐佑的卧室。
书房。
会客室。
四间厢房采月、大黑各占一屋，另外就是厨房和杂物间了。
小院子里被采月打理的井井有条，月光洒在厚厚的青石板铺的路面上，有点波光粼粼的感觉。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厨房旁边的院子单独开了一块地方种了些常见的蔬菜。
来到大明这些年，也就是采月住进来以后，这里才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见菜已备齐，齐佑朝着桌上望去。
一只烧鸡。
一碟炒豆子。
两个咸鸭蛋。
二人面前各放了一个小酒盅。
“来采月，喝一杯。”
齐佑举杯跟采月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又仔细咂摸了几下嘴。
“呸呸呸，好辣，我就喝不惯这个味道。”采月被烧酒辣的瞬间小脸通红。”
“我还是喜欢喝醪糟酒。”
“哎，最近衙门里面事情太多，县令大人焦头烂额，我想帮忙却没啥下手的地方”
齐佑咽下嘴里的酒叹了口气说道。
“我的小大人诶，朝中那么多大官，那些老头子不操心，你操这些心干嘛。”
采月用筷子夹了个鸡腿放在齐佑碗中说道。
“小月啊，说了多少次了，下次喊大哥就行了，我把你当妹子看待的，别老是喊大人大人的。”
齐佑笑眯眯的夹起碗中的鸡腿说道。
采月听了并不答话，心中自有盘算。刚进家时尚显生疏，称呼齐佑为老爷。
齐佑觉得这称呼喊得他倒是像个四五十的老头子，后面采月又改口称大人。
齐佑倒是多次想跟她结拜为兄妹。
可是采月逐渐长大，情窦初开，对这个朝夕相处又救自己于水火的少年，已经有了那一丝羁绊，倒是怎么不也同意。
“大人，你晚上去甘露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没有啊？”采月问道。
“哎，关键是不知道打听什么啊，要是有个方向倒也还好说”
“对了，这个月俸禄下来了，出去开销还剩多少钱啊？”
齐佑说道。
“我看你的床褥年久未换了，过几日去北市街打两床褥子。”
采月闻言起身进了书房拿出了账本。
齐佑之前教了采月阿拉伯数字和现代记账法，薄薄的账本记载的却颇为详尽。
虽说他的俸禄满足家庭日常开销基本没什么问题。
采月也不愿意闲着，偶尔还出去做点小活计补贴补贴家用，小家庭日子过的也丰足。
“今年咱家还有不少结余呢，我的褥子还好，赶明日头好的时候晒晒就行了，哪用得着买啊。”
采月翻着账簿说道。
“对了，今年的芒硝还没买呢，沈郎中上次开的方子，就差一味芒硝了”
采月喃喃说道。
齐佑几人天天在街上出外差，难免有些磕磕碰碰，采月之前托人问沈郎中要了个药方，专治跌打损伤。
“没买就买不就行了，又要不了几个钱”齐佑漫不经心的答道。
“哼，我跑了几家铺子，都说没有了，全被人买走了，真是的，谁买这么多这玩意干嘛？”
采月嘟囔道。
“什么？”
齐佑闻言内心一动。
齐佑从后世而来，别的知识他不清楚，但是什么火药配比啊、肥皂制作啊、玻璃炼制啊倒是门清。
这个一硝二磺三木炭的火药配比后世的初中生都知道。
听闻采月说数家店铺的芒硝售罄，他瞬间警觉起来。
“这芒硝虽不常用，但也常见，金陵城中诸多铺子都没有倒也奇怪”
齐佑心里暗暗想着。
“明日我倒要去铺子里看看。”
洪武二十年，正月初十
南市街。
“掌柜的，你们店里还有没有芒硝啊。”
齐佑站在堂中央扫视着药铺。
“哎呦，这位爷，不巧，之前有个掌柜给小店的芒硝包了个圆，这话怎么说的，要不爷您等些时日再过来？”
店铺掌柜一脸堆笑的说道。
这…
这已经是第六家店铺了…
一上午的时间，齐佑从城北到城南诸多店铺问了个遍，竟然一家都没有芒硝。
就在这时刘虎传来了消息，竟然也是关于芒硝之事。
昨夜齐佑上门，他其实有所隐瞒。
李员外出手颇为大方，几乎是以市价五倍的价格让刘虎协助购买芒硝，且事情必须做的滴水不漏。
做这个行当，信用乃是第一位的。刘虎思虑再三仍未能下定决心。
昨夜亲自送货，倒见一西域番僧深夜前往李员外府，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派人传信，但并未点出李员外，只是说有城内近期芒硝需求暴增，似乎与西域番僧有关。
上元县，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
“张大人，属下散出去的密探得到一个消息，在下细细想来有些许不对劲之处，特来向大人禀报。”
锦衣卫千户吴杰站在堂内看向面前站着的同知大人。
“哦，什么消息，与那案子有关吗”
张同知问道。
“是的大人，属下探得，半月前，金陵城中来似乎来了几个商贾，把城里的芒硝买了个干净”
吴杰道。
“芒硝”张同知眉头一皱。
洪武十八年火药局建立以来，像硝石、硫磺等物资均有专人监管采购。
芒硝制作火药效果不行，且又是一味中药，故没太做干涉，这下有人大批采购，不由得让其多想。
“是的大人，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属下倒是晓得，这芒硝也可以代替硝石来做···”
吴杰倒是颇为干练。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速速把采购芒硝的商人全控制起来”
“额，额，大人，属下是昨夜才知道，点货郎昨日的探报才报上来，核对各商铺账目才发现，这些人没，没追到踪迹···”
吴杰额头冷汗直冒，眼前的同知大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真是废物，后面还有何线索，这些人不管他买芒硝是干嘛，哪怕是开药铺吗，也要知道是何人”
张同知怒道。
“大人，还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讲”
吴杰小心翼翼的说道。
“讲。”
“这事倒有点蹊跷，手下的番子去各商铺查探的时候，发现一人在我们前往已经跑过各个商铺问了芒硝的存货和销路事宜了”
“哦，是何人？”
张同知问道。
“上元县主簿，齐佑”
“齐佑？”
张同知刚想继续问，却见到一个番子从门外飞奔了进来。
“二位大人，指挥使命二位大人现在立刻前去面见太子。
紫禁城，太子府。
“张同知，这个齐佑是何人啊？”
朱标静静的站在书案前，背对着二人，正在静静的看着堂上高悬的勤政爱民四字牌匾。
蒋瓛一言不发，静静的在堂下站着。
“啊，这，这。”
张彬刚想回是何时探得的消息，那商贾买了多少存货，却没想到太子上来却问了齐佑是何人。
张彬对着吴杰使了个眼色。
吴杰倒也机灵，快步上前撩袍跪倒，拱手答道。
“回太子殿下。”
“齐佑，凤阳府人，洪武十七年举人，授上元县尉，家住石婆婆巷巷，家中除他之外仅有一女子，乃为其洪武十八年于寻芳楼前救下，到任3年，破案数起，官声较好。”
吴杰暗自庆幸。
当他得知齐佑先他们一步打探消息，便着人把齐佑的官档调来查阅。
“哼，一个小小的主簿，倒是能先你们一步，说，后面如何打算。”
朱标有些不悦，转过身来看了着堂下三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回殿下，属下已安排全程明探暗哨全程搜寻消息”
张彬对这太子属实有些惧怕。
都说当今陛下手段狠毒，如狼似虎，太子殿下温文尔雅，待人宽和。
可自己对这个看着如书生般的太子是着实怕到骨子里。
“嗯，去吧，这事已经第一日了，还有两日，给我把案子查明”
朱标目光如电，威慑十足的看了三人一眼。
三人连忙拱手答是，退了出去。
朱标看着手中的线报，拿起朱笔在齐佑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接着对小黄门招了招手。
“安排个得力的人跟着这个主簿，这人孤觉得有点意思”
“是，殿下”
小黄门跪地行礼，也退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