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早在梦里杀了你千万次
“言言,”那声音听上去比记忆里要老了许多,但郁言还是立马分辨出这是谁的声音。
布满老茧的手在郁言脸上摩挲,动作轻柔,不知道的或许真的会以为这是位慈爱的父亲。
郁言一巴掌甩开那只手,顺势坐起身子,眼神在黑暗中四处打量,宿舍还是那个宿舍,但其他三人已经没了身影。
“言言,”父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悲伤,“就这么讨厌我吗?”
“当年的事情我也是无心之举,我向你和你妈妈道歉,可以原谅我吗?”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郁言听到这番话只觉得一阵反胃。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赌博也能算是无心之举。”
是的,赌博。
记忆里最开始的家是什么样子的,郁言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他当时年纪太小,而那些事发生的又太早。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对“父亲”这两个字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他记得父亲的那双手高高抱起过自己,像是在玩着坐飞机的游戏,但他也记得那手高高举起落在自己脸上时的疼痛。
他记得父亲爱用拍照的方式记录下自己的笑脸,但他也记得那相机拍下他最后一张全身照,是父亲想要“父债子偿”,方便那些要债的去找他儿子,方便他跑路。
他记得那栋被收走的房子,记得那些吃到反胃的馒头咸菜,记得街坊邻居那一句句“骗子的儿子”,记得……
“哎呦,不就赌点小钱吗?”父亲小声为自己辩驳,“这点小事犯不着十几年后还记着吧?”
郁言面色冷淡地看着他,漆黑的眼底像是一滩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没有指责,没有控诉,没有谩骂。
他懒得去说过去这十几年自己和妈妈是怎么躲债,是怎么艰难地活下来的。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指责一个不知道自己错了的人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
“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应该崩溃地哭出来?”郁言平静地看着他,甚至有点想笑,“哭着问你为什么要去赌,为什么要借高利贷,为什么要不吭一声地离开?”
“要早几年或许我真的会这么做,但是父亲,我已经不怪你了。”
泛着冷光的刀尖在他手指间打转,郁言眼睛带笑地看着父亲,下一秒,刀尖下坠,狠狠刺向父亲的心脏。
新鲜的血液自心脏喷涌而出,溅到青年苍白精致的脸上,郁言手掌用力,手里的刀又近一寸,他听到面前人心脏破裂的声音,脸上露出愉悦的微笑。
“我早在梦里杀了你千万次。”
面前的“父亲”表情还带着做作的悲伤,他似乎没想到郁言会动手动的这么干脆利落,茫然地,怔怔地看着他的孩子。
郁言将刀拔出,殷红的血珠顺着他俊朗的脸颊向下淌,又被他抬手随意地抹去。
郁言看着面前身体渐渐泛起白光的“父亲”,慢慢擦去尖刀上的血渍。
果然只是幻境啊,郁言有些遗憾地想。
为什么十一点后要保持走廊的安静?
因为动静太大会把门外的怪物吸引过来。
为什么要在十一点前睡觉?
因为过了这个时间点会强制进入睡眠,而且……他们会梦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想到这,郁言嘴角扬起一抹笑,系统猜的不错,他确实害怕他的父亲,只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恨比怕要多得多。
眼睫垂落,他注意到门缝下露进来的那点光线,光线中混杂着一小团黑色的影子。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宿管大爷此刻正把耳朵凑到门板上,仔细听着屋内的声响,等待着……他们违反规则吧。
“唔……”叫阿宝的那个男孩紧皱着眉,浑身颤抖,眼看着要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叫出声——
“唔!”
郁言动作干脆利落地抽出床下盆里的毛巾,随意一团迅速塞进阿宝嘴里。
门下的黑影不甘心地晃动两下,良久后传来“砰”的一声踹门声。
郁言:“……”
无能狂怒罢了。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外界因素不能强制唤醒睡梦中的人。
“郁言?”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郁言转眸一看,是宋屿安醒来了。
他扶着脑袋坐起身,一只手摸索着放在床边的眼镜,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他怔愣两秒,随后顺着郁言手指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团黑影,当即明白了什么。
声音放低到只有两人可以听清的程度,他轻声问着,“那俩小孩醒了没?”
郁言摇头,阿宝不用担心,暂时被封住了嘴,谢徵……
他轻步朝着床边的少年走去,让人放心的是,睡着的人安静得很。
即使在满是恐惧的梦里,也只是乖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手指紧紧抓着怀里的小被子,时不时蹙一下眉。
果然睡着的谢徵才是最乖的小狼崽子。
郁言坐在谢徵床侧,伸手将他滚乱的头发拨顺,刚想拿起一条毛巾,像堵住阿宝的嘴一样封住他的嘴,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滚到他的手上。
哭了?
郁言眉头微蹙,脑中思考着是先用毛巾封住他的嘴还是先用毛巾帮他擦眼泪。
但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醒了?
不,好像没有,郁言看着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想,谢徵没有完全醒,他还被困在梦魇之中。
既然没醒那就还有出声的危险,郁言摁着他的下巴把毛巾塞到他的嘴里,刚想说话的人只能发出模模糊糊的“唔唔”声。
他“看着”郁言的脸,眼泪流的更加厉害了。
“唔唔……”
谢徵意识不清,迷迷糊糊地对郁言张开胳膊,意思很明显,他想要抱抱。
郁言:“……”
郁言想扭头装没看见,视线寻找着宋屿安的身影,却发现宋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躺回到自己床上,躺的板直,一脸安详。
“……”
“唔唔唔唔!”
得不到抱抱的人焦躁不安地哼唧,眼睛像是一条不会干涸的河流,不断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郁言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这么能哭,哭瞎算了,”郁言轻声嘟囔一句,身体却慢慢伏低,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进怀里。
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不太温柔地哄道:“不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