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蛇子
小蛇大概是游走了几里地后，放心不下它的母亲，又游回了此处。
它远远地竖着小蛇头观望着，或许已开了灵智，亦或许未开。
这边一众人也都盯着那小黑蛇。
姜花楹迟疑道：“师叔，既然这小妖蛇自寻死路，那便把它斩杀了吧。”
江怀夕语气坚定道：“不可。”
茗烟委婉问道：“师叔，它可是妖的后代呀，缘何不可？”
“本君认为，泥花草露皆是修行。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况且妖也分善恶。我们此番来乃是为了斩杀恶妖，若这小蛇子作恶，那也是五百年之后的事了，到时自会有人前来收它。”
“师叔，这就是所谓的道法自然？！”
“…应该…算是吧！顺其自然，呵呵…”
封渊耳朵听着，眼睛却瞥向不远处的小蛇。
这一刻，他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点点迷茫和痛楚，或许还有那么点嫉妒。
嫉妒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嫉妒什么。
也许是师尊怜悯了这条小黑蛇，而未怜悯于他。
封渊从小就亲缘薄，无父无母，尚在襁褓中就被弃破庙。
幸得老乞儿将他收养，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他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艰难中度过了七年。
春去秋来，梧桐更兼细雨。
一场普通的风寒便夺了那小老头的命。
他用缺角的碗，从破晓之时开始挖。
夜幕降临，飒飒秋雨中，淡薄的封渊拖着骨瘦如柴的老人尸身，颤着血流不止的乌黑小手，把他埋在破庙的后山上。
这人啊…最是会拉帮结派。
就连做一个小小乞儿也会被同伴凌辱。
欺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封渊思绪回笼，左手大拇指不断抚摸着右手中指上的绿色古戒。
他沉了沉眉眼，殷红唇角一扯，趁着江怀夕分神说话的功夫。
人不动，催动灵力剑起，寒光乍现，还未归鞘的青霜如一道闪电般飞刺过去，将那远处的幼蛇一分为二。
江怀夕听见剑鸣，愤愤然皱眉扬声：“封渊，你…”
封渊言辞犀利：“我、我怎么了？与其五百年后它作恶被人收，倒不如趁早了结这孽畜。”
他现下确实道心不稳，总觉得有个声音隐隐在说：师尊，你渡尽天下人，为何唯独不渡我？
陶然、姜花楹和茗烟这回是齐齐转头，同时看向封渊，他们眼中都有自己的猜测和疑惑。
她们疑惑，怎么这对师徒不像是师徒，俩人这会子倒像是针锋相对。
恰在此时，有修士御剑而来。
徐启明，人未到，声先到，“师叔，让那蛟精给跑了。”
他跳下飞剑，才后知后觉，顿感气氛有些不对。
徐启明眼神询问陶然。
陶然知会，率先搭腔：“师弟，怎么你们那边还有蛟妖？我们这刚斩杀了一条玄蛇。”
徐启明一头雾水：“啊？！难不成是有两条大虫子？那蛟精好生厉害，不过也被我们打伤了。”
他继而尴尬道：“师叔，弟子们因不善水，一不留神，竟被它入江逃遁了。”
“你们可打了追踪符？”
“嗯。此妖已中一线牵，桑落师兄带人追过去了。”
“这便好！想来原是雌雄成双，此间巨蛇虽已除灭，蛟精却尚未诛杀，我等当速速前去斩杀于它。”
“弟子谨遵师命。”
因距离较近，众人打算御剑而行。
茗烟因带伤，便由陶然领着，俩人一剑。
徐启明和姜花楹各自御剑而起。
封渊此时脸上变得温和，他柔声道：“师尊灵力不稳，便由徒儿御剑带您前往。”
江怀夕见封渊已如此说了，一众小辈都在看着他，也只能应好。
看他们都已准备妥当，在等自己，江怀夕更是莫名心焦。
这边厢众人正要启程，那边厢躲藏着的民众刚好派来一位年轻的后生，前来传达问话。
得知此间妖物已被斩杀，百姓们全部出来夹道相迎。
钱老带队，沿途有人敲锣打鼓放鞭炮以作感谢。
江怀夕索性叫弟子们先行一步去寻桑落，可用传讯符告知，他和封渊随后就到。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搀扶着钱老，他们走至江怀夕身边，千恩万谢道：“仙君们道法高深呐！老朽替乡亲们多谢仙师。”
“都是众弟子的功劳。”
“不过。”江怀夕继而拱手施礼道，“钱老，巨蛇确实已被我等铲除，但这巫山洞穴之中其实有一公一母两只妖，那海上做乱的蛟精方才被他入江逃脱，弟子们已然追去。”
“竟是如此，那此间可得安生？”
“应是无虞。钱老和乡亲们若不安心，就让在下的徒儿写个镇蛟文吧。”
于是，江怀夕命封渊，以巨石作符，堵住洞穴，作下镇蛟文用来禁除其害。
钱老还殷勤相邀，欲留他二人以作庆贺筵席。
江怀夕忙告罪道：“多谢钱老美意，我和爱徒还要赶去追杀蛟精，就此别过。”
他眼睛瞅着封渊，使劲地打眼色。
意思是：快走，快走！
封渊猛一听“爱徒”俩字，知道他那是对外说假的，又看着他生动有趣的表情，忍不住露齿一笑。
江怀夕这才发现小徒弟俊美无双的脸上，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当即就想以后得让他多笑笑。
小小年纪，不要装深沉嘛！
显然，这深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得归结到他自己身上。
封渊看着师尊好像前尘忘却的样子，心里又无端的不爽起来。
钱老领着一众村民将他们送至道口。
江怀夕就向众人告辞，又挥手示意不必再相送。
封渊把青霜宝剑变大后，离地数寸，他让师尊先请。
江怀夕脚尖微动，先踏上剑身，站在前头。
封渊一掠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他后面。
微风习习，封渊驱动灵力，佩剑听令就缓缓抬起，平稳地上升了数十尺。
此间，江怀夕都是闭着眼睛的，双手紧握在胸前，反正也无人注意。
半空中，封渊身子微侧一点，见江怀夕脸色紧绷，美目紧闭，眉宇间似透出惶然感。
他猛想起那天云梯之上这人的反应，预备试探一试。
封渊语气戏谑道：“师尊，您可要站稳了！”
话未听尽，江怀夕就觉得飞剑扶摇而上，直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