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为了他·妈·的·世界
一直到这里,就在没有其他的话语了。
这就是叶兰舟最后的笔记,最后的随笔。
为了这个世界,为了道德,或许还为了拯救人类,为了其他一些崇高的什么…自始至终,都未曾提及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竟然…真的是你…”
许久,许久,叶清玄沉默地合上了笔记:“竟然真的是你。”
在黯淡的灯光中,他靠在马车的椅子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
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这个世界?
无声的,笔记被以太粉碎,落在地上,宛如纷纷扬扬地雪。
在震怒乐理的涟漪中,紊乱地余波扩散,性质干涉。
那纷纷扬扬的雪粉无声地燃烧起来,黯淡的火星飘扬,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叶清玄凝视着那一堆黯淡的火星,轻声呢喃:
“——去·你·妈的世界!”
很久之前,叶清玄听说过一个笑话:一个农妇进城买了一篮子鸡蛋回家,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路上遇到了一群她,想要把她拖进树林子里去。
农妇抵死不从,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和们厮打在一起。们被她的气节所震慑了,羞愧地跪在道出了自己的邪念,祈求饶恕。
“多大点事儿。”
农妇不屑地拍着身上的土,她说:
“我还以为你要抢我鸡蛋呢。”
这么多年以来,叶清玄流浪在这个世界上,无家可归,失去了那么多东西。他心里爱着自己的母亲,也恨着叶兰舟。
但他一直都觉得,叶兰舟是有苦衷的。
他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他或许是为了保护这个家。
或许是为了摆脱叶氏龙脉之血的宿命。或许是因为百目者的迫害和阴谋。或许是为了什么其他难以揣测的秘密…
所以他不得不去做。
叶清玄在心里给他洗地洗了十几年。
结果,叶兰舟却告诉他:我这么做是为了这个鸡蛋。
真好笑。
去·你·妈·的鸡蛋。
去·你·妈·的叶兰舟!
这个世界这么冷漠,又这么丑陋,像是永远下着雪,赤足走在其中,每一步都感觉到痛彻心扉的寒冷。
有那么多人更应该去爱它,更应该去守卫它,更应该去为他牺牲一点什么东西。
但哪怕顺位前一百的人都死了,也绝对轮不上你!
你这么爱世界,世界却没有爱你。
真是讽刺。
真是可惜。
叶清玄只觉得自己的一生无比的滑稽,像是一个笑话。用尽了十几年的力气来到了这里,找到了真相,却发现叶兰舟从头到尾只想去做无名英雄而已。
好,你去做你的无名英雄,去壮烈牺牲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不知为何,叶清玄忽然想要回到鲁特镇去。
或许,当初的自己应该继承神父的职位,在那个海滨的小镇里终老一生,做一个受人尊敬的神父和维修师,无灾无病。
他低头抚摸着圣徽,有些想念老师,有些想念白汐和夏尔,也有些想念老费。
他终于下定决心,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就离开这里。
此后一生,与这个莫名其妙的爵位、与这个姓氏、那位抛弃妻子的英雄再无关系。
马车停了。
叶清玄推开门。
“谢了,狼笛,这一次是我欠你。”他转身告别。
狼笛看着他疲倦的神情,微微摇头:“或许我早该让你知道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你为我做的足够多了。”
叶清玄揉了揉额头:“今天有点困,明天我就不去了。”
狼笛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恭喜。等你醒来之后,恐怕就是货真价实的干涉级乐师啦。”
“狼笛…”
少年回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嗯?”狼笛一愣。
“我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以太而起。”
叶清玄笑了,满是自嘲:“萝拉说的很对,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我其实不想做乐师的。”
在深夜的寒风中,少年转身离去。
狼笛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使馆的大门,消失在庭院深处。
不知为何,他忽然回忆起当年那个少年。
那白发的少年微笑着走进炽热的阳光里,踏上了自己的未来之路。
那场景历历在目,似是不久之前一样。
他低头,轻声叹息,点燃了最后的烟卷,吐出了肺腑中的怅然和青烟。
“小叶子,看来你真的已经长大啦。”
同样的夜空之下,夏尔推开了窗户。
寒风从窗外吹进来,他向着掌心哈了口气,搓着手。在冷风中,他打了一个激灵,困意渐渐消散了。
时钟转到了四点。
还有两三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在蛰伏了许久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从那个破烂的仓库搬到了旅馆里,不过只有康斯坦丁和夏尔两个人。
其他人似乎都被秘密安排,离开圣城,乘坐着船前往新大陆殖民地去了。
留在圣城的只有他们两个。
住是住的不错,这一座别墅装潢精美,什么东西都不缺。吃饭也顿顿有肉,面包管够。
只是,他们依旧还处于被‘保护’之中。
对被从牢中营救出的康斯坦丁,革命军似乎始终都难以重新信任。哪怕经历了数次审查之后,依旧未曾告诉他革命军在圣城的新据点在哪里。
夏尔作为康斯坦丁的秘书和随从,自然也遭受了重重检查。
而冬幕节一天天的在逼近,眼看就只剩下半个月了,调查依旧毫无寸进。
康斯坦丁和盖乌斯之间有过几封书信来往,因为康斯坦丁的眼疾,信的书写和念诵都是夏尔代劳的,但两个人之间未曾聊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是互相关怀了一下身体。
恐怕,两个人也知道,只是书信沟通的话,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康斯坦丁一直在反对盖乌斯在圣城的举措和行动,哪怕是他力扛众意,将自己从牢狱中救了出来。
而盖乌斯则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到最后一封信里,隐隐透出了一股‘好自为之’的感觉,令人感觉越发不妙。
想到这里,夏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神情愁苦起来。
在他身后,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夏尔?”
康斯坦丁摘下了眼镜,看了他一眼:“你还没睡么?”
“醒了,睡不着,就开窗换换气。”
夏尔问:“我是我吵醒你了吗?”
“人老了,就睡不安稳,有点失眠了。”康斯坦丁将书丢到了桌子上:“翻了一会书,还是睡不着,发现你也没睡,就想要出来找你喝一杯。”
“好啊。”
夏尔关上了窗,从酒柜里随便拿了一瓶酒,准备好东西出来。厨房里还有准备好的冰格,倒进清水之后,夏尔稍微晃了晃,里面就传来了结冰的声音。
“搞定了?”
康斯坦丁看着他轻松写意的样子,神情就有些羡慕:“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乐师还真是方便啊。”
“我还算不上乐师呢,这种只是拿不上台面的小技巧而已。”
夏尔无奈地笑了笑:“我小的时候,我的老师经常拿这个技巧逗我玩。长大之后才发现,这个技巧最大的功能是没事儿自己做沙冰吃。”
“那么,为了伟大的乐师,干杯。”
康斯坦丁率先端起酒杯,夏尔跟着随他一饮而尽。
两个人琐碎地聊着很多话题,跟康斯坦丁聊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总能聊得很愉快。
在喝过几杯之后,夏尔就开心了起来,恨不得拉着他畅谈自己当年在阿瓦隆喝醉了酒在街上裸奔的愉快日子。
想到这里他就哆嗦了一下。
自己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万一喝多了习惯性地跑到大街上去…会被当抓进去误了事儿就罢了,可天冷了,裸奔容易着凉啊!
顿时他便清醒了许多。
“康斯坦丁先生。”
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大统领…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统领?”康斯坦丁想了半天,便笑了,“你是说盖乌斯?”
“嗯嗯。”夏尔点头,解释道:“呃,您不是说过两天会去见大统领么?我这个人您是知道的,提前打听点风声,免得到时候说错话。”
康斯坦丁似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你怕我不带你?”
夏尔尴尬地挠了挠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很隐秘的秘密,盖乌斯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在世人见证之下。”
康斯坦丁淡淡地说道:“只不过,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而已,我也这么觉得。”
夏尔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竟然从康斯坦丁的嘴里听到了如此的评价。
他一直觉得盖乌斯和康斯坦丁相交数十年,彼此默契信任,却没有想到,在康斯坦丁的眼中,令无数人彻夜难眠的革命军领袖,世界上最应该进入地狱中的罪犯,竟然是个疯子。
“或许盖乌斯曾经是世界上最清醒的人之一。”
康斯坦丁笑了,仰头饮酒:“但是被自己所深信的东西一次次逼上绝路之后,又还能剩下多少理智?”
夏尔看着他,神情困惑。
“你知道?他是一个罗慕路斯人,一个妖魔之民。”
康斯坦丁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这里天生有两颗心脏,一左一右。罗慕路斯人认为,只有具有宿命的英雄才会拥有。
从发现开始,他便成为了长老的学徒,那是他一生的背叛之路的开始。
那群流浪之民迫切的需要一个引导者,他也如此认为。直到他发现,不论从内部做得再好,都无法拯救罗慕路斯的时候,就背叛了所有人的期待。
他离开了奥斯维辛,前往了圣城,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奥斯维辛变成废墟。”
说到这里,康斯坦丁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轻声说:“他一辈子疲于奔命的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最后结果却被自己的使命所抛弃。
最初,他想要拯救他的同胞,后来,他背叛了他的同胞。然后,他深信圣城的光明,可在目睹叶兰舟死去之后,他对圣城彻底失望。他想要救赎人类的世界,可发现人类的世界拒绝他来救赎…
现在,盖乌斯想要重塑秩序,想要创造一个更好的时代。
可惜,那个时代似乎并不爱他。”
讲到这里的时候,康斯坦丁就忍不住笑了,笑容满是嘲弄:“他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人,听起来会令你失望么,夏尔?”
夏尔沉默许久,挠着头:“听起来是是很可怜的人啊,先生,。”
“可怜?”
康斯坦丁一愣,旋即忍不住大笑起来:“或许,就是因为有这种可怜的人在,这个世界才不会太平的。”
夏尔看着他,试探性地问:“那您…就不能劝劝他停手?”
“夏尔,你知道么?使命感是恶魔的礼物。”
康斯坦丁低头喝着酒,淡淡地说道:“它被包装地冠冕堂皇,用来掩饰它恶毒的本质。无数人因它而变得疯狂,不惜一死。
倘若它得不到满足,便令人彻夜难眠,体会在地狱中煎熬的痛苦。
哪怕死了也无法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因盖乌斯而死,为他而牺牲,他如果停下的话,那么多牺牲便是白费了。你明白么,夏尔。那么多人的死,已经变成了诅咒,将使命感变成了恶魔,纠缠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已经停不下来了,哪怕是我挡在他的前面。”
夏尔沉默。
康斯坦丁看着他难过的样子,伸手,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天底下那么多人,何曾轮到你为他难过?
来,夏尔,让我们敬他一杯。”
他将酒杯塞进夏尔的手中,高举:“为了盖乌斯,为了革命,为了他·妈·的·世界,干杯!”
康斯坦丁仰头,一饮而尽,醉倒在椅子上。
一整瓶的烈酒,已经被他彻底的喝完了。
他躺在沙发上,陷入迷醉,似是看到了什么,便露出了笑容,以来自异国的语言轻声吟诵:
从此我们作为人类饱经痛苦,备尝艰辛,变得冷酷凉薄,以证明我们肉身的石头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