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抉择
这番话说的实在太过莫名其妙,阴逐流也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不耐,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灰衣人的实力摆在那里。他略一思索,决定接下这桩生意。
几天前青藤峡那一战,让他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那是被人视为蝼蚁、毫无还手之力的绝望,这种感觉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他从未有过如此迫切想要变强,甚至不愿再等。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少女面对着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敌人,无奈而悲伤的面容,那女子眉宇间的忧愁,能让阴逐流愿意付出一切去抚平。
他想站在他面前,替她挡住所有风雨。
于是他说:“我接了。”
灰衣人略略惊讶,瞬间又有些鄙夷,果然又是一个经不住噬魂珠诱惑的人啊。
他在心中冷笑,这等宝物也是你能掌控的,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毕竟他是使者,也只是使者。
冷哼一声,说道:“接了这活,就要全力以赴,否则,倾天阁的东西吃下容易,吐出来的时候,可就难了。”
事实上,那个神秘的雇主,这一次开出的条件之优越,连倾天阁主都为之动容,噬魂珠是付给刺客的酬劳,倾天阁从中并没有得到一点好处,而他付给倾天阁的报酬,更加惊人。
一个名额。
一个可以把炼神巅峰提升为返虚境界的机会。
要知道,七百年前那一场混战让各大宗派元气大伤,至今都没有恢复,很多宗门甚至直接断了传承,高手凋零的后果就是让整个人间界修行者的层级下降了很多,倾天阁也不能幸免。
后来,宇文泰刺杀太祖失败,被大周朝廷倾国之力绞杀,消声谧迹这么多年,倾天阁现下的力量甚至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宇文泰掌权时期的水准,只是因为整个人间界人才凋零,才勉强又坐回了黑暗世界里的头把交椅。
返虚刺客确实也有,但那都是倾天阁的柱石,轻易根本不会出动,因为完全经不起折损,死一个就少一个,补都没得补。
炼神难,炼神破入返虚更是难上加难,一千个炼神巅峰修行者里,也不见得有一个能破境成功。
更何况刺客讲究的都是杀人技,与天道背道而驰,这也就导致了刺客想要破境,比寻常修行者更是难了太多。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对于黑暗中的势力更是如此,倾天阁的位子并不安稳,一旦实力不济,等待它的,必将是又一次的灭顶之灾,所以,能够稳稳当当多出一个返虚高手,对于倾天阁来说,绝对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噬魂珠隐患太大,且雇主明确交代这颗珠子必须交给阴逐流,这桩生意只能选择阴逐流,至于他是否愿意接手,都与倾天阁无关。事毕,成与不成,他的承诺都会兑现。
能够毫无风险的多出一个返虚高手,这才是倾天阁最在意的事情。
雇主连噬魂珠这等层次的秘宝都能毫不心疼的拿出来,倾天阁自然不会怀疑他的实力是否能够履行承诺。况且如果他真的做不到,那么倾天阁会有很多办法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欺骗的,就是刺客。
是的,就算他修为高绝,并不在乎倾天阁的怒火,但是如果搞到连吃饭上厕所睡觉都要面对无孔不入的刺客袭击,想来,任何人都会觉得很恶心。
对于灰衣人的警告,阴逐流没有理会,他不想再与此人对话,转身就走。灰衣人看着他的背影,面色变了变,终究忍住,也缓缓离去。
离下个月二十六号还很长,阴逐流不知道自己炼化噬魂珠后会怎样,所以在出发之前,他想最后去看一看,那些念想。
汴梁,大周皇城。
虽然边患日重,可是丝毫不影响这座已有数千年历史的雄城,作为中土正朔,千年来沉积下的底蕴,让他依然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城。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日头大半已经落下地平线,仅余的一线光芒沿着地面铺开,给整个汴梁城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远远望去,整座城池仿佛都是黄金铸就。
汴梁城依潢水而建,与清江并称为中土两大河流。皆西起昆仑,沿途有无数支流汇入,横贯整个中土,往东入海,中土万里丰饶,千里沃野尽皆来自这两河滋养。
潢水上段多流经沙地土原,水中饱含泥沙,古时素有“一石水六斗泥”之说,是以上古时又叫浊河,水色赤黄,后来有人嫌此名不雅,遂据其水色将其改名为潢水,到了汴梁这一段,由于上游有诸多支流汇入,水域广阔,烟波浩渺,宛如黄龙绕城。
眼下正值初春,汛期未至,无风无浪,水面波澜不惊,印着落日余晖,浮光跃金,煞是好看。
江面上散布着一些游船画舫,更多许多巨大的货船来往其上,更远处的东京码头热闹非凡。
大周重商,漕运兴盛,兼之汴梁为帝都,南北奇货都在这里汇集交易。北方的皮毛山珍、南方的丝茶粮铁,西边经陆路过来的宝石玉器,乃至东方的海产干货,在汴梁都是寻常。
这就是中土正硕的底蕴,大气磅礴,兼容并蓄,聚天下之利。
沿着潢水上行,距汴梁城将近十里的江心,静静飘着一条游船。
船上二楼,临窗坐着三个人。
河面上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微微带着些凉意,也冲淡了些许房间里的沉闷气氛。
房内装饰颇为奢华,锦罗满目,一角的销金兽嘴里,缓缓吐着南蛮特有的上好沉香,氤氲烟气被窗外进来的江风吹成一缕缕,散入空中不可见,室内却多了几分甜香。
一张长长的紫檀条案,上品的天青色茶壶里,茶汤青绿,一个锦袍老者端起面前的茶盅,慢慢细品。此人白皙而微须,面容和善,显是养尊处优之人,江风吹进来,他一侧的发鬓有些微乱。
他的对面,并排坐着两个年轻人。
临窗的是个白衣青年,双十年华,很是俊俏,唯有那双细长眼睛里,隐隐有阴霾浮动,一双手按在面前的桌面上,中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动。
他旁边是个戎装青年,面色冷峻,而立之年,脸上不少风霜之色,浑身散发着隐隐的煞气,显是曾经戍边参与过征战。
锦衣老者口中品茶,却是凝神望着远处江面上一只飞掠捕食的江鹭,开口打破了沉默:“叶少是否过虑了?”
白衣公子的手指停止敲动,摇头道:“张老,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妥,最近几日始终心神不宁,或许事出有因。”
叶少,正是叶相叶锦行的次子叶青渊,叶相三子一女,而他是目前唯一跟随在叶相身边之人。随父入京已近十年,交游广阔,汴梁城上下九流都有往来。
被他称为张老的,则是汴梁城的一个富贵闲人,张仲海,此人名下房产田地众多,明面上无所事事,实际则是汴梁朝堂与地下势力的中间人。毕竟,对于很多权贵来说,虽然他们有很多放不到台面上去解决的麻烦,但是他们依然不愿意亲自出面去约见那些市井之徒,虽然那些人其实也很有本事。他们依然怕脏了自己的双手。
所以,正常来说,双方都需要一个缓冲,这个时候,中间人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而张仲海就是这些人里,很可靠的一个。
所以,叶青渊就算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可是在张仲海面前,他依然需要保持谦和,因为对方掌握的资源,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他都将借重,他一向很聪明,何时何地该以何等面目对何人,他一直都很清楚。所以他这一路走来,也就越发顺利,直到,最近这场最大的危机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