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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得古董齐振仁再返张家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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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次的雨过天晴,早晨的天空蓝得像深渊一样,几缕白云像鹭鸶般在上面随风翔集,显得像深秋一般高远辽阔,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春天的布谷鸟每天都一大早就在天空“苞谷、苞谷”满山满谷地飞叫着,催农耕作。

    方志明照例端起碗挨家挨户地边走边吃地喊道:“阳雀叫了,该种苞谷了。今天,今天长坡点苞谷,女人打窝子,男人挑粪,老人撒种。”

    红豆扛着锄头来到长坡下的麦子地里,打起种苞谷的窝子来。

    她的病刚好就下地了。虽然没有下雨,但露水很快就把她的裤脚打湿了,她想起母亲说的,女人生了病容易受湿,就把裤脚挽了起来,露出小腿那雪白的一截来。

    “二妹崽,吃早饭没有”红豆刚把裤脚挽起,张正东就挑着粪桶过来了,双眼直勾勾地看她的小腿。

    “我吃了。”红豆见张正东这样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半个脸说,“东老爷,你吃了没有哇”

    “哼。我吃了个锤子啊?”张正东突然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用小眼睛盯着红豆骂道,“狗日的小母狗婆娘,老子差点就被你害死了,还吃得下啥子早饭”

    “老子害你公乌龟干啥子”红豆觉得张正东这个杂种咋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真是条喂不熟的野狗,又要来惹她,立刻涨红了脸,把锄头一举也不示弱地回敬道,“一大早的,是不是吃了耗子药?”

    “小声点,小声点,我的小妈妈,”张正东突然微笑了起来,看看左右,回过头来,端起粪瓢往红豆面前的苞谷窝子里倒粪水时,神神秘秘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小梦,嗨,你猜猜我梦见啥了?”

    说了,张正东停下来,张开缺口大嘴,露出一排被水烟熏得发黄的剩余牙齿,样子丑陋地看着红豆红得像涂了胭脂般好看的脸,见红豆惊讶地望着她不说话,便又小声说道:“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汉说,那个东西是你老祖先人的,我要了要遭殃,那老头还打了我一拐杖。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腰杆有些痛,我准备把那个东西还给你。”

    “是不是啊”红豆不信他会做这么一个梦,但一听到他要还古董,就认真地说道,“好久还给我嘛”

    “今天晚上收工的时候,你在二台土边等我,我给你送起来。”张正东认真地说。

    “好。”红豆看看张正东的样子,感觉他不像在说谎。

    傍晚收工时,红豆故意落在后面,在二台土等了一会。

    张正东回去抱起那个报纸包好的古董来了。

    “还给你,你这个害人的狠毒婆娘。”张正东像怕再被古董烫着似的,一把塞进红豆的怀里后,小眼睛使劲看着她秀美的脸盘,趁势在她的脸上狠揪了一把道,“老子们从此,一刀两断!”

    “呸,呸!”没想到张正东会来这一手,红豆吓了一跳,两手不空,却立刻吐了张正东一泡口水道,“要也是你乌龟,不要也是你乌龟,你妈才是害人的狠毒婆娘。”

    张正东也不答话,乐呵呵地像有人在撵他一样,回身打起拱子跑了。

    红豆看看左右无人,抱起古董就回去了。那条金色的蜈蚣也像一个在外玩耍够了的孩子听到家长呼唤般,跟斗扑爬地跟在红豆身后,在渐浓的夜色中,风烟滚滚地溜进了方家大院子。

    到了夜深的时候,红豆爬起来,点上灯,打开古董再细细地看了一回,认得还是那个玩意儿,不免心中纳闷起来,张正东一会儿要得火钻子紧,一会儿又不要了,难道真是有人托梦给他说不能要她觉得又不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但她还是满心欢喜,这件东西本来就是外公家的,大舅舅想要,现在可以还给他了。

    麦子又一次黄了,在艳艳的末春阳光的照耀之下,天地一片玄黄,猛然走在阳光下,有点让人睁不开眼睛。

    油菜也在结荚,叶子几乎掉光的油菜杆林立的大片田野,犹如古代铺满鹿柴的战场那样壮观。

    红豆早晨起来就觉得有些头晕,太阳一晒,地里的热气一蒸腾,突然倒在了割麦子的地里。和她一同割麦子的张群英、周幺嫂把她扶了回去,周幺嫂给她兑了一碗白糖水让她喝了。

    “今天就不要去做活路了。”周幺嫂说,“我给小恶霸说,让你将息一天。”

    “妈,你做啥子了”张群英、周幺嫂刚走,南国听说他妈倒在了地里被人送回来,赶忙回来问道。

    “没啥子,就是头晕得恼火。”红豆小声答道,“你去做你的活路,不要管我。”

    “嗯。”南国答应一声,刚转身出门,就听他大喊了一声,“妈,舅公又来了?”

    红豆想坐起来,但觉得浑身无力。

    齐振仁已来到床前,老头儿这次没穿西装,穿了一件黑色的茄克衫,一条黄色的休闲裤子,一双老人头皮鞋,手里多了一条金灿灿的文明拐杖,还提了一口紫红色的大皮箱。

    “红豆,你又病了”齐振仁关切地问道,“起来,舅舅带你到成都大医院去好好检查一下,把病彻底治好,年纪轻轻的,三天两头生病要不得啊?”

    “我都四十多岁了,也不年轻了,没有大病,去年到昆明去检查说是胆管发炎,胆囊里有结石。”红豆不好意思地说,“医生说要开刀,我不敢,我怕……”

    “嗨,怕啥子现在的医学这么先进,取个石头还不容易”齐振仁叹了口气,悄悄地靠近红豆的耳朵道,“我的胆囊十年前就摘了,我的胃也切了半边,你看我现在还不是精神得很?”

    齐振仁又道:“你们这地方太穷太落后,你把古董给我,出了手,你们一家都搬到大城市去住?”

    “我不去。”红豆说,“我父母的骨头都埋在这里,到外面死了不成了孤魂野鬼啦。”

    “好,好,故土难离啊。人家说,没有埋你亲人的地方,不是你的故乡。”齐振仁仰头说了一句没边的话后,又低头对红豆道,“你要把生活开好点,营养跟上了身体就好了。你看,舅舅都六十几岁了,连个感冒都难得一个。”

    说着,老家伙握紧拳头,调皮地在自己的胸脯上狠狠地击了几掌,只听得“嘭嘭”地结结实实的肉响。

    红豆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想起大舅舅当年一身戎装的英武模样,感觉头一下就不晕了,她立即喊住南国也去向方志明请个假,赶快去石龙店割肉打酒。

    南国走后,老头儿这时才打开皮箱,从中拿出四套衣服来,他说:“上次来不晓得你们有几口人,穿什么合适,这次我从台湾专门给你们带回来的,一点点小意思。”

    “台湾还没解放啊!”红豆感动地说:“那么远还带这么多的东西来,太难为您了。”

    她看了看衣服又道:“哇,太洋盘了,我们穿不出去啊?”

    “穿得出去。”齐振仁高兴地说,“你这几个娃娃都长得乖,穿起来肯定洋气。”说着他把自己的全家福照片拿了出来,一一给红豆介绍,看得红豆眼睛发花。

    “大舅舅,我想好了,那个古董在我这里也没用,我什么都不要,还给您。”红豆见舅舅高兴,自己也高兴地说,“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外公的。”

    “好,好,好。你们也是用命保护下来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一家的。”齐振仁也动情地说。

    入夜,晚饭过后,小芹和小豹子穿上新衣服早早地跑到大院子洋盘去了。红豆把南国叫来,把古董的事给他说了。

    “谁知道这个东西是谁家的谁敢保证你的外公,或者你外公的外公不是通过杀人越货,或者巧取豪夺得来的”想起自己的生父因这个东西早早丧命,母亲鲜花插在牛粪上嫁给三爹,自己经常被人骂“遗腹子”,在成长中一直背负着这个心理的阴霾,现在的这个父亲不看见还好受点,一看见就觉得他和《水浒》书上描写的武大郎差不多,还好母亲没有当潘金莲。

    沉思了一会,南国委屈得泪流满面,非常气愤地说,“这个东西惹下那么多命债、官司,就不是个吉祥物,我觉得应该把它砸了。”

    “现在不能砸了,你舅公有用我们就给他,本来也是你外祖祖(外公的岳父)给你外婆的。”见南国一脸的怨气,红豆只好耐心又无不担忧地说,“只怕会给你舅公也带去灾难。”

    见母亲这样说,又觉得古董这个祸殃要离开自己的家,南国无话可说。

    “怎么会给我带来灾难呢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明天就回台湾。”红豆把古董连同箱子一起给舅舅时,对他说了自己的担忧,齐振仁满脸正色地说,“我回去就给你们寄钱来。”

    “不要寄钱了。我们已经用了您那么多钱了。”红豆说,“你有用就拿去,如果有时间再回来,我请您去把外公外婆的坟修一下,听说去年发大水时被洪水冲掉半边,都要垮塌了。小舅娘去也死了,你们老家一个人都没有了。”

    “要得,要得啊。”齐振仁马上从怀中摸出厚厚的一沓钱来塞给红豆道,“不用等,你过两天身体好了就回去帮我办,顺便给我也修一座“红国”(川北地区风俗,给活着的年纪较大人修的坟墓),我百年之后,也想落叶归根,生前不能给父母敬孝,死了就永远陪着他们。如果这200元不够,我再寄。”

    “够了,够了!”红豆接过钱,看着大舅舅满脸的虔诚,特别是想到他也要落叶归根,心里又多了一份亲切和敬佩。

    她又从大舅舅手中要过箱子,把古董取出来再看了看,又摇了摇,再周围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那条和古董形影不离的虫子。她想,这东西本来就是大舅舅家的,还给他以后,或许就一切都平静如初了。她把它包封好,又交给了大舅舅。

    “老汉,你的宝贝就要回家了!”齐振仁眼含泪光,双手接过,立刻啪地一声把它锁进自己的皮箱后,虔诚地朝西北方的天边跪下深深地拜了一拜道。

    “你是高中毕业生,舅公给你普及一点古董知识。”入夜,齐振仁和气地拉过南国道,“刚才你妈给我的就是一个铅釉陶古董。这是汉代陶瓷工艺的一种创造,最早生产于关中地区。西汉时,多为黄、褐、绿等色,到汉末绿釉陶特别流行,2000多年来,作为陪葬的古董长期在地下埋藏中,釉面泛出银色光彩,因而又称为银釉。

    代表器物有釉陶壶,鼓腹、长颈、盘口,通常在壶肩浮雕狩猎纹或铺首衔环或弦纹一类装饰,早期有盖,晚期无盖早期多褐色,晚期多绿色。陶奁、陶盒、陶博山炉等都是很流行的。我们家的这个古董,是东汉时期的。听得懂吗”

    “听不懂。”南国冷冷地说,“也不想懂。”

    “唉。看来你和古董无缘呀。有机会我把你带到台湾、香港、美国去开开眼界。”齐振仁叹口气道。

    “我不去,我对这些封建的、腐朽的东西不感兴趣。”南国不屑地说道,“我也希望舅公不要再来影响我们的生活。”

    “呵,呵!”齐振仁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好,从今以后,舅公不来了,给你们写信总可以嘛”

    南国不点头,也不摇头。齐振仁也不知再说什么。

    第二天,齐振仁提出把方秋泽请来,两人又翻天覆地地猛喝了一顿酒谈论了些拳脚、暗器之类的闲话。

    “舅舅走了,舅公走了哈!”第三天一大早,齐振仁借口昨夜喝酒过量,没有胃口,早饭也不吃就满面戚容,话语凄凉地别过红豆一家大小,提着箱子,甩着拐杖,大步流星匆匆走出了张家湾。

    看见大舅舅高大、厚实、渐渐走远的背影,红豆突然觉得一块压在自己心头二十多年的石头,轰然落地,而大舅舅却像这个古董一样奇怪、突然而又缥缈。

    那天清晨,又是夜雨过后的晓风轻吹,晴空中蓝天明亮如洗,空气清新滋润回甜,像当年红豆出嫁的天气。

    那条金色的蜈蚣在潮湿的草丛中,立起身子,望着红豆瘦弱的背影深深的作揖了一拜后,也满眼泪水地走出了张家湾,它要去完成一件它认为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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