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冲突

    六月的天气，使电脑城的员工更喜欢自己的工作场所，早早到来，晚晚离去。顾客同样也延长了购买的时间，他们舒适的靠在椅子上，走马观花的翻着配件彩页，对正在装机的技术员悠闲的说：“你慢点装，仔细点，我们不急，有的是时间！”技术员由于精神过于集中，并不能理解顾客的真正含义，以为是在催自己快点，忙说：“马上就好，稍等片刻。”

    由于洗手间不在中央空调的覆盖范围，那里依然酷暑难当，所以员工在电脑城内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洗手间。但每个活着的人体内都会进行新陈代谢，员工也不例外。为了减少因方便而弄得大汗淋漓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次数，员工只会在无法忍受体内代谢物过多所带来痛楚的时候才奔向洗手间，用尽全身的力量使劲方便，可是由于他们用力过猛，在刚开始方便时就已经大汗淋漓，并且因方便次数的减少使得方便时间的增加而得不偿失，为此，他们方便结束后将会把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水泼在脸上乱洗一通，立即走出洗手间，若在门口碰到熟悉的同行，他们便顺手从脸上抹下未干的水向其弹去，并作出友好的微笑，示意从脸上滴落的液体是清澈的水而并非汗液。

    洗手间里面的蹲坑只有5个，这完全不能满足众多员工的需求，从电脑城一天营业开始到结束，卫生间里始终保持蹲坑上5个人蹲坑外几个人守候的情况。这些守候的人表情焦急，在洗手间里走来走去，拿着手纸不停的扇着自己，唉声叹气。守候的人虽然没有排成队伍，可还是遵守先来后到的规则，所以他们会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前面的人数及次序，但当某个蹲坑冲水声响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一起将目光锁聚在冲水的蹲坑上，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幸福的走向蹲坑关上门。

    守候的人在焦急等待的同时，还会根据蹲坑中发生的一系列情况来判断进程，如果此时里面传出“喂，我在厕所，马上就回来”的声音，他们会暂缓一下焦急的心情；如果里面有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那么他们会想象出此人正在提裤子，其中等候的一人会迫不及待的准备冲入；如果他们通过蹲坑门与地面的空隙看见里面某只手上的烟头很短时，也会认为此人方便即将结束。但总有意外的情况发生，蹲坑者并不会因为有人催他就放弃这未完成的事情，钥匙碰撞声的发出可能是因为调整刚刚慌张褪裤子所到的位置，抽烟蹲坑者并不完全会在抽完一根烟后停止方便，他们将会根据实际情况接着再抽第二根。

    有些顾客初来乍到，在洗手间等候蹲坑时，看见等候的人不成队伍，认为蹲坑位是靠抢来的，殊不知这种有形队伍在电脑城早已升华为无形队伍。所以他们在一人从蹲坑中出来时会理直气壮的抢入并洋洋自得，此时身后等候的人会一齐向他发出恶劣的言语攻击，因为对待这种连上厕所都靠抢的人确实不必要留什么面子。

    洗手间里有一台烘手器，在冬天里它从来没有停止过工作，而在此时，已经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摆设而已。

    一年中最大的淡季已经到来，电脑城中寥寥无几的顾客不再是销售员们感兴趣的重点对象，拉顾客的热情程度自然有所减弱，取而代之的是通过各种网络途径将业务锁定在老客户身上，希望老客户竭尽所能的带自己的朋友来买电脑或者配件，为此，请老客户吃饭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电脑城楼下，林立着各种吃饭场所，根据其设施不同，名字也有所不同，xx大排档、xx饭店、xx面馆、xx酒家、xx酒店的招牌相对应的挂了起来，每天吃饭时间，销售员会根据老客户带来利润的多少决定走进什么样招牌的吃饭场所。离电脑城最近的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不过每天走进去的人寥寥可数，站在门口的迎宾员不像电脑城的销售员一样招呼着路过门口的行人，只是在那些小饭店外始终站着一位年纪相当可以的服务员拦截般的招呼着行人，销售员到此会驻足向里看一下，然后问身后的老客户“就在这里怎么样？”，服务员马上抢答说“可以可以，还有位子的！”，老客户出于情面说“你看行就行。”，销售员听到这句话后继续朝前走，直到老客户说“就在这里吧！”时，他们才会进入。

    当然，也有很多只由桌子板凳帐篷大食谱（拉面、炒面、炒饭、水饺）等组成的没有招牌的吃饭场所，一些业务能力不强的销售员只能天天在此吃些炒饭、拉面等食物，他们要为能够经常走进那些带招牌的吃饭场所而付出努力。

    各个硬件厂商在此期间也作出了大量宣传活动，香皂、洗手液、洗发露、沐浴乳等夏季里大量使用的快速消费品成了活动中的主要礼品，销售员会根据自身的实际需求向顾客极力推荐某种品牌的配件，在下班时带着这些劳动额外所得品沾沾自喜的走出电脑城。

    软件渠道商同样做出了诱人的活动，xx杀毒软件渠道商临时雇来附近一家药店的一些营业员穿着护士装举着广告牌风姿绰约行走在电脑城中，此活动引起了员工们热切关注，像人民群众欢迎解放军进城一样欢迎她们的到来，这些营业员出于还有本职工作要做，在场内胡乱转了3圈后走向电梯，一阵阵叹息声片地响起！

    次日，另一品牌的杀毒软件同样举办了此类活动，与昨日相比，这只队伍要显得浩大，而且队伍成员的容貌也提升到了令人赏心悦目的程度，并且在场内也不是仅仅转了3圈草草了事，而是以s型的路线在场内不停行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路段。虽然她们所举的广告牌中都含有一个“杀”字，但她们面带微笑，含情脉脉，步伐轻盈，没有丝毫杀气，所经之处，留下阵阵温馨，带走了员工所有的烦恼，预示着此杀毒软件是以温柔的方式将硬盘中的病毒轻轻抹去，不会给电脑带来一丝伤痕。

    后来才知道，这支队伍原来是来自一个演艺公司。

    由于顾客稀少，加上环境舒适，员工在午后均出现不同程度的困意，精神萎靡是员工的真实写照，为了不让这种状态延时至下班，员工通常会在同事的掩护下躲过商管小睡一会，但担任掩护的同事同样困意绵绵，自然会有在此高强度作业下失职的情况发生而被商管抓个正着，可这种困意并不局限在某个商家，而是达到了规不责众的地步，商管无奈之余，只会将这些正在做白日梦的员工叫醒，就此离去。如果某个员工因为睡姿不正导致呼吸道不畅通而发出鼾声，商管则站在店外敲着柜台玻璃说：“快把你们的小狮子叫醒吧！”

    在此淡季，很多员工一天的工作生活就是在走进电脑城后便等待着吃午饭，然后小睡一会，聊天，玩游戏，顺便接接电话，在烈日的余晖下踏上回家的行程。

    吃过中午饭，我和王福一起去了六楼的朋友那里，王福指着一张靠门口的桌子说这是我的地盘，你要是困了就趴上面睡一会，然后王福坐在桌前看起了电视剧，我端个椅子坐在旁边，歪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想着王福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租了个位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王福的这位朋友名叫金晟，在电脑城里已有相当长的经营历史，主要做外地客户,我醒来后，他甩了一根烟给我，告诉我在此可以放心的抽，没有人会干涉的。

    抽完烟，我下楼来到店面，此时徐少峰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田虎站在门口，双手叉腰。

    对面的店里正在谈单，顾客手里拿着很多彩页，销售员不停的解说着彩页上的内容，顾客在一阵点头后站起身，将彩页一股脑儿的塞进包里，走出店面。这时顾客的手机忽然响起，顾客从包中取出手机，一张彩页顺手带出，在自由落体经空气的阻碍后，飘飘荡荡的落在我们店面的门口，一角搭在田虎的鞋上，田虎低下头，看着彩页。

    这一看足足超过1分钟，我不知道田虎为何如此，如果他对彩页上的内容感兴趣的话，完全可以捡起来坐在椅子上看，或者直接走到对面的柜台上拿一张阅览也无碍，可他并没有如此，而是在仔细观察对面所有员工一系列情况后，提起脚踩在彩页上面，使劲向前一踢，并顺势迅速转身，彩页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落在对面店的门口，田虎回头看一下彩页的位置，脸上露出微笑。

    来来往往的行人通过脚或行走时带来的空气流动继续改变着彩页的位置，经过一段不规则运动后，彩页再次停在我们店门口，此时彩页上面留下了很多脚印，一些位置已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田虎再次对它产生兴趣，找准机会，准备下脚。田虎先是很快的从彩页旁边走出店面，妄图带来强烈的空气流动使彩页向前移动，无奈彩页上面的污物使其变重而只移动一小段距离，如果在两家店面的过道上取中间位置画一条线，彩页还处在我们店的门口，田虎对此现象极为不满，不停的在门口溜达，每经过彩页的位置，都要刻意的将脚踩在上面定向发力使其移动。经过田虎的不懈努力，彩页终于越过中间位置到达对面店的门口，田虎舒心的呼出一口气，这时保洁大婶推着垃圾桶停到店门口，通过扫把和簸箕，将肮脏不堪的彩页放入垃圾桶，田虎盯着宝洁大婶完成这一连贯的动作，并恶狠狠地瞪了保洁大婶一眼，保洁大婶忙说：“这张纸还有用啊，我拿给你。”田虎慌忙摆手，小声说：“没用的，你赶快忙你的吧！”

    田虎坐到财务桌前，看着对面店面愤怒的说：“一点教养都没有，从你们店丢出来的垃圾也不捡走，还影响我的形象。”不过声音很小，犹如深夜中飞绕在耳边的蚊子发出的“嗡嗡”声。

    对面店一阵欢笑，田虎涨红着脸，“切”了一声。

    徐少锋已经醒来，去了趟洗手间清洗他那睡意朦胧的脸，拉我去了吸烟区。

    抽烟时分，我将田虎刚才的一切告诉了徐少锋，徐少锋对此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是个傻逼！”然后将未灭的烟头对着天花板弹出。

    徐少锋对田虎一直存有意见，首先是徐少锋拉来的顾客经常在田虎的手中流失，但田虎却依然我行我素，在顾客走后还抱怨顾客刁钻难缠，完全不针对自己的实际能力作出反省。并且田虎对徐少锋的每笔业务都要详细的过问，将那些业务单据一遍又一遍的通过计算器核算，而且还通过电话向渠道核实价格，每当此时，徐少锋都会借故离开，让田虎可以毫无顾虑的问。田虎基本上每天都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如果他哪天因特殊情况耽误，他都会打电话到店里询问忙不忙，但不管徐少锋怎么回答，田虎都会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生怕徐少锋乘此机会捞油水，对此，我们认为田虎完全不必要打电话询问，完全可以来个突然袭击，他这样做只能间接告诉我们他将会在半小时内出现在电脑城。

    田虎另一个让徐少锋反感的行为就是对顾客心存幻想，大多数顾客在生意未成走出店面的时候都会留下“我再到其他家看看，如果你的价格比其他家低的话，我再回来”这样一句安慰的话，田虎对这句话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他在顾客走后会死盯着顾客在场内的一切行动。如果顾客被附近的商家拉进去，他会端个椅子坐在门口看着顾客与销售员讨价还价而放下其他的事情，当顾客起身离去时，他也会站起身，准备再次迎接顾客的到来，无奈顾客继续向前走，他会暂时失落的坐下。当顾客走进他坐在门口无法看到的视野的时候，他会慌张的走出店面看看顾客走进了哪一家店面，然后通过上厕所、打开水等行为借机从顾客身边经过而打探情况，回到店里对我们说顾客现在在xx家，马上就会回来的。我们对此不屑一顾，因为我们都知道走出去的顾客99是不会回来的，顾客完全可以在田虎开的最低价格的基础上和商家讨价还价，而且顾客还可以将田虎写的配置单爽快的出示给其他商家看，其他商家在看到此配置单后完全会爽快的再便宜一点。我们希望田虎没有必要为那1的希望而大费周折，可以把这种毫无意义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顾客身上。但田虎依然热衷于此而乐此不疲。如果此事发生在上午，田虎在午后才会结束这种等待；如果是发生在下午，田虎会一直持续到下班而不得不放弃。如果田虎连谈两单都未成功，那样他会作出两边跑几过店门而不入的行为。为避免田虎满场跑的情况发生，在第三单到来时，徐少锋会不顾一切的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