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卜勒
贺霄听见她最后的话,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他欲拿出手机付钱,被冉竹推开,她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五十元现金,递了过去。
“好嘞!”老板娘收过,找的零钱里还夹杂着几块硬币。她快速的在纸上写上一组数字,从本子上利索的撕掉,随后将零钱包住一起递给她,“现在吃饭高峰期,咱这边需要和别的客人一起拼桌,两位跟我来。”
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那桌有一对情侣正并排而坐。碗里的面露着尖,冒着热气,看着是没吃多少的样子,两人柔情蜜意的一起玩着同一部手机里的游戏。
冉竹看着有些尴尬,这不过去坐在那儿当电灯泡吗?她往旁边望了望,却也没有看见更好的位置。
最后,她还是坐了过去。她坐在靠内侧,留下更方便出入的位置给贺霄。像是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坐下后他便开始涮洗杯具,她用消毒纸巾擦着桌面,两人都不发一言,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人声嘈杂,烟火气息十足,她短暂的放松。
“常来?”贺霄挑眉问,他稍稍侧着身,将手臂半支在桌面上,精致的黑色表盘缠绕着他的手腕。似乎有些紧,他不自觉地调整着。
从这个角度能很明显的看清楚她的侧脸,职业套装很贴身的包裹住她,露出滢白的脖颈线条,有些别样端庄的美。
“来过几次,今天运气挺好,以前都排着长队呢,等位至少半小时起步。”
她被他的目光盯的脸发热。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了头,右手指尖轻轻的一下一下点着桌面。
有些冷场……
想了想,她又主动切入话题。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是很平静,很正常的一句话。没有幽怨,没有不舍,没有酸涩的味道。她在心里兀自夸了夸自己,表现得很好。
“……”
“什么未婚妻?”
“呃……就听别人说……”
“别人乱说的。”末了,男人歪唇:“你现在挺容易相信谣言的。”
?
这不就等于说她没有基本的判断力?
她撇撇嘴,看见他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此刻,他的脸庞没有那么冰冷,多了一丝戏谑,嘴唇是该死的好看。
还是忍不住啊,她缓缓吐一口气。
“哦。”
“我没有未婚妻。”他又重复一遍。
这时,两碗热腾腾的面已经端上来。她往自己的面碗里舀了好几勺的油泼辣子,浓油赤酱,格外开胃。
就当她要将盖子合拢时,贺霄将自己的面碗推过来,轻抬了一下下巴,于是。她又蒯了半勺给他。
蒯完他并没有移走,她不解地看着他,她记得他不太能吃辣。
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他们去吃了她爱吃的美蛙鱼。刚坐下时还是面对面,吃到中途他就满头大汗,略显呆滞。她还没见过他这样的时候,觉得有些可爱又可笑。
他看见她笑,也跟着漾开了嘴角,她从不知一个男生的眼睛竟那样好看,卧蚕饱满,眼尾像带了小钩子。
贺霄就势坐在她的身旁,刻意板着脸指挥她:“还不给我倒点水喝,想辣死你男朋友。”
她脸颊一烫,听见男朋友三个字还是有些害羞,眼睛在餐厅里快速巡视一圈,没看见熟人才松口气,有些嗔怪的拉着他的衣袖:“嘘!你小点声!”
“干嘛要小声?你不会是那种玩弄感情的渣女吧,你不想公开我?你想和我玩地下恋情?”
什么和什么呀,冉竹赶紧捂住他的嘴。他依旧呜呜呜的说着,冉竹干脆倾身向前,手压的更实了。
他一下不说了,喉结滚了滚。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的脸,少女的秀发像丝绸般拂过他的脸庞。
冉竹威胁,像露出小牙的兔子:“再别胡说!”
小模样凶的狠,他忍不住勾唇。
她一愣,手松开,理了理衣服往一旁坐了坐。
男孩又贴过来,离她很近,那样近的距离仿佛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你干嘛离我这么近?”冉竹偏过身。
“嘶,空调吹的我有些冷,你这边刚好帮我挡挡冷风。”
“是吗?”
“是啊,你感觉不到?”
“可是好像他们没开空调吧。”
“……”
贺霄再次将面碗往她手边推了推,她反应过来,蒯起半勺,扬面看他,他摇头。又蒯一勺,他心满意足。
“你现在……还挺能吃辣的。”冉竹说。
刚说完这话,她就被第一口面烫到了舌尖。
贺霄将水杯给她,话语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你现在……挺着急的。”
“挺着急的?”刘云舒在嘴里咂吧着这句话。
“可以啊贺霄,这小子变腹黑了。”
冉竹在刷牙,嘴里都是泡沫,她囫囵着说了两句,意识到刘云舒听不清,又将泡沫吐出,漱了漱口:“你们说话能不能简单些,怎么我都听不懂。”
“姐们,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在听到他现场辟谣以后,你心里什么感觉?”
“感觉……”她将手机拿起,关掉免提,坐回了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夜风吹进来,微凉,还有附近烧烤摊的香味。
“说实话!”刘云舒提醒道。
“感觉……有点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刘云舒仰天长笑,“就知道!”
冉竹是最会装傻充楞的,以前就靠这招把贺霄吃的死死的。
“那你的意思是,你对他还有歹念喽?”
“不知道。”
冉竹快速回答,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我问你,当你知道孟郁柏也单身,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没什么反应啊,哦……可能会有些压力,害怕他是在等我。”
“完了完了,咱孟哥又输了啊!”刘云舒哀嚎,她本来更看好孟郁柏的。
“你别乱磕cp 行不行,”冉竹劝她:“都过去这么久了,兴许他早对我没感觉了。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分手的原因。他不恨我都算他度量大了!”
刘云舒叹口气:“这也不能怪你啊,你跟他解释一下,他肯定会理解你的。”
冉竹苦笑,只说:“你不了解他。”
有些事,伤害已经成立。不是解释了就能够磨平,也不是一句我说一句对不起,你说一句没关系就可以过去。
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远不近的距离,说不定偶尔还能一起吃吃饭。
做朋友总比做情人更长久。
就在她给他们的关系下了这样定义的时候,这边,贺霄才搬完了家,一个新小区。房东是一对夫妻,因工作变动,抛售了婚房,价格较高,一直卖不出好价。便干脆租出去,4000元一个月,房子地理位置不算好,但是小区胜在安静,物业服务不错。
周书达在房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家远没有贺霄家那样优越,但平时也都是住惯了独栋别墅——再不济也是大平层的公子哥儿。
这会儿突然站在这拥挤的两室一厅里,显然很不习惯。
“这房子能住吗?你不嫌喘不来气?听我的,住我城郊那套大平层,我不收你钱还不行嘛。”
“不行。”贺霄果断拒绝。
“我有点不太懂你了,你这是三十岁了整叛逆期?阿姨电话都打我这里来了,你怎么回事!”
贺霄一边整理着物品,一边重新规划着摆设方位。他绕过周书达,仿若他是空气。
“哎!你说句话呀。”
“她的电话你拉黑吧。”贺霄从房间里探出头,他又说:“以后那边的电话你一个别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听见没?”
周书达看他严肃的样子,语气软了软:“行吧,我不掺和你的家事。但你真不把我当哥们,你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晚上回去也睡不踏实啊。”
贺霄走出,往他肩膀上拍了拍:“好意心领了。书达,我30岁才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才能决定自己的床摆向什么位置,读什么类型的书,甚至……”
他从周书达身后拿出一个方正的小纸盒,左三圈,右三圈,胶带缠的很严实。他用剪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从泡沫垫里拿出里面一个杯子,仔细一看,把手和杯延都断裂过,不算很好的修复工艺。
“甚至,不能决定自己喝水的水杯。”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将它放在餐边柜里。灯光洒在上面,有种破碎的艺术感。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个孩童从小到大会经历成千上万次选择题,而我,却没有拥有过几次选择权。人人都羡慕我的家世,背景,其实我只是一个被精心雕琢的展品罢了。”
不能拥有自己的情绪,不能拥有自己的理想。
“这样的人生,你喜欢吗?”
周书达听完,再没有别的话。
此时,室内丰盈起来。书架上摆着的都是他曾经没有机会读完的书,餐边柜里是一排整齐的马克水杯,很有品味的设计,不太实用,但很有腔调。
等周书达走后,他独自坐在客厅的黑色沙发上。他不喜欢太明亮的光线,干脆关了所有主灯,只留下了一盏黑色的钓鱼灯。
手里捧着一本书,衣角因坐姿端正并没有揉出几丝褶皱,是被教养的很成功的英伦绅士。
此时,那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正以小幅度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