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天宫还是一如既往的的冷清，千百年来从未改变，杨戬无论在天宫待多久都无法适应这种环境，相比于天宫他还是更喜欢凡间，喜欢他的灌江口。
杨戬满身风尘的从玉鼎真人的金霞洞回来，只略略做了休整就开始召见下属汇报工作。
参加完沉香的婚礼后，玉鼎真人玉简传书匆匆召他前去洞天福地相见。
起因是玉鼎真人心血来潮的掐指一算，竟算出天地间将有一场大浩劫，登时就把玉鼎真人吓了个倒仰，四脚朝天的划拉半天才爬起来，还险些踹翻了书案，爬起来后连慌乱都顾不上，反复用五帝钱和龟甲卜算，验证数次，所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才颓然放弃。
得了这样的结果，一向不愿多操心的玉鼎真人也只能火急火燎的把他的乖徒弟杨戬喊来为他分忧。
等待杨戬来金霞洞的间隙，玉鼎真人还算了算浩劫的起因以及如何解决浩劫，只可惜可能是因为时机未到，玉鼎真人的掐算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因着扭了腰，玉鼎真人也只能坐在蒲团上飞快的摇着蒲扇缓解自己的急躁，一边还伸着脖子看杨戬来了没有，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要死了，要死了，我这乖徒弟怎么还没来。”
自从杨戬见了那份送给小玉和沉香的新婚贺礼，心里就一直记挂着，打算婚礼过后去西海转转，没成想还没等他动身，他倒是先收到了玉鼎真人加急的玉简。
听着玉简里玉鼎真人急切的留言，他也只能默默遥望西海的方向，而后收好玉简腾云驾雾的赶往金霞洞。
杨戬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金霞洞了，从他决心废除新天条开始，他就自觉与他的师父玉鼎真人划清了界限，以防有朝一日他功败垂成不说还要带累师父。
玉鼎真人也明白他的所思所虑，故而早早就对外宣称要闭关修炼，然后就关闭了洞府，日日研究经典古籍，以盼有朝一日写出传世名篇。
寻着熟悉的路径，杨戬带着哮天犬轻车熟路的走进了金霞洞。
玉鼎真人把蒲扇摇得呼呼直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杨戬靠近洞府的那一刻就听见动静。
“乖徒弟，乖徒弟，快来，快来啊！”玉鼎真人高声急呼，手里的蒲扇摇得越发起劲。
杨戬听到玉鼎真人的急呼，虽然知道这金霞洞遍布机关结界，玉鼎真人出事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带着哮天犬，加快了脚步，疾步前往玉鼎真人所在的位置。
来的路上杨戬都还没有太大的感触，直到真的直面了玉鼎真人，杨戬才切实感觉到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纵使坚强如他也不禁眼眶微热。
“不孝徒弟杨戬，见过师父。”杨戬掀起衣袍前摆，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拜下。
一旁的哮天犬虽然不太懂，但也有样学样的跪拜道:“见，见过真人。”
“好好，乖徒弟，哮天犬，快快起来。”
玉鼎真人见他们拜下久久不愿起身，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扭伤了腰，想要起身去扶他们起来，不料刚一动身就扯到了伤处，玉鼎真人“哎呦”一声痛呼跌坐到了蒲团上，
“师父！”杨戬倏地抬起脑袋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哎呦，疼死贫道了。”玉鼎真人扶着腰，面容扭曲，“徒弟你快来给为师看看，师父这老腰不会折了吧？”
杨戬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绕过满地的竹简和纸质书籍踏上玉鼎真人所在的高台上。
仔细的检查过，确认只是简单的扭伤后，杨戬才开口说道:“没有折，是扭伤。”
说话间杨戬的法术也已经释放完毕:“师父，你再动动看还疼不疼。”
玉鼎真人依言扭了两下腰，发现真的好了，兴奋的拍了拍杨戬的肩膀:“不愧是贫道的好徒弟。”
“诶呀。”玉鼎真人接连拍了好几下杨戬的肩膀，不住的上下打量他，手里的蒲扇也忘了摆动，“好，好，好。”
“这么多年也是苦了你了，好在如今苦尽甘来。”玉鼎真人紧紧盯着杨戬，一刻也舍不得错眼。
“能一了夙愿对杨戬来说就算不上什么苦，杨戬今日能成功，也是多亏了当初师父的提点。”
“诶，不可说，不可说啊。”玉鼎真人脖子一缩赶忙将脸掩藏在了蒲扇后面，虽然如今旧天条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但玉鼎真人一向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愿意与这等麻烦事扯上关系。
“当初我只是随口一言，算得不上什么提点。”
说罢玉鼎真人又拿起手边的书稿递给杨戬观之，得意洋洋道:“快来看看为师闭关多年的成果，这可是耗费了为师无数心血的旷世奇作。”
杨戬含笑接过书稿，仔细研读，不通文墨的哮天犬也在一旁伸着脑袋看得一头雾水，玉鼎真人的书稿并不多，只有略略十数页，杨戬研读完也没有花费多长时间。
“师父果真是妙笔生花，三界之中无人能出其左右。”杨戬颇为爱惜的轻抚过书稿，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喜爱。
玉鼎真人强压着翘起的的嘴角，但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他故意问道:“确定不是在拍师父马屁？”
“杨戬一生不曾妄言。”杨戬不舍的放好书稿，直视玉鼎真人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想要抬杠的丝毫没有思考的玉鼎真人脱口而出:“西海三公主又作何解释？”
话甫一出口，玉鼎真人心下暗悔，都不敢去瞧杨戬僵硬的神色，奔腾的理智也迅速回归，玉鼎真人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嘴里还嘀咕道:“让你多嘴，这下可闯祸了。”
“是我亏欠她良多，有负于她。”
提起敖寸心，一向情绪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杨戬眼底也翻腾出了苦痛，他握紧了手中的墨扇，努力压抑着自心脏窜动出的痛苦。
玉鼎真人也不敢真的接着这话聊下去，正在踌躇间，撇到被他摆到一边的五帝钱和龟甲，才想起今天喊他这乖徒弟过来不止是为了叙旧，也是为了那场将会波及三界的浩劫。
玉鼎真人赶紧将五帝钱和龟甲它们各自组成的卦象拿给杨戬看，说道:“你来看看这卦象，大凶之卦，三界之内无一幸免。”
压下杂念，杨戬强作镇定进到书案旁观看卦象，虽说他对卜算一道不算精通，但看懂卦象还是没有问题的。
“师父可有算出些什么因由来？”
玉鼎真人下颌抵在蒲扇上快速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干巴巴的说道:“诶……这个……这个……为师算不出来。”
话音一转，玉鼎真人又道:“不过嘛，现在天机已漏，虽然只是漏了一点小小的尾巴。”
玉鼎真人比了比自己的小拇指尖:“但是为师这不是已经抓到它漏出的小尾巴尖了吗？再多给为师一些时日，为师定能给你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拍拍自己单薄的胸膛，玉鼎真人满脸笃定大包大揽的对杨戬打着包票。
“徒儿自是相信师父的本事的，不知师父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虽说为师算出的东西有限，但也模糊抓住了一点，你还记得你告诉为师你要成亲时，为师给寸心卜的卦吗？”
“您说过，她身有死劫。”
玉鼎真人叹息一声：“她的那一卦与我今日这一卦暗合，你可从寸心身上着手。”
“寸心？”
杨戬倾身，更加靠近玉鼎真人，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还待再问，被玉鼎真人挥扇打断。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新天条出世没多久，就起了凶劫，为师估摸着，三界的这场大劫，症结就在新天条上。”
“天条？”
“难不成……”
“别想太多了，”玉鼎真人再一次打断了杨戬未出口的话:“新天条应运而生，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让新天条出世。”
“天道大势难逆，一运生一劫起，都是不可避免的，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师父，徒弟明白，不管是否与天条有关，徒儿都会竭尽所能解决这场浩劫。”
玉鼎真人很清楚他这个乖徒弟杨戬的性子，心思深沉，善谋略，同时又对三界众生怀有大爱，为了一个新天条，他拉了一堆神佛入局，还险些把自己祭天。
若这场浩劫当真与天条有关，杨戬必定是会愧疚难当，玉鼎真人简直不敢想这次杨戬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说不准杨戬真能为了解决浩劫自己把自己给祭了天，死得透透的。
“徒弟，凡事不要冲动，多想想你三妹杨婵，想想师父，万事都不可能只有一个解决方法的。”
“不开心了，遇到难题了，都可以来找师父，师父的金霞洞永远为你敞开。”玉鼎真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严肃又凝重的神情让他难得有了几分身为长者的威严。
“多谢师父厚爱，徒弟省得。”
杨戬的性子过于内敛，玉鼎真人也瞧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记到心里去了，无奈也只能让杨戬先离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行开解。
“耽误了你许多功夫，徒弟你先回天庭吧，待为师再查阅些古籍，看看能否找出些许头绪。”
杨戬欠身行礼:“徒弟先行告退，过些时日再回来看您。”
“三界之中如果有异动，徒弟一定及时告知师父。”
“走吧，走吧。”
玉鼎真人把蒲扇别在腰间，站起身，显然是要亲自送他们离开。
杨戬顺从的跟在他身后，拐过七弯八洞，慢慢往外走。
洞府再如何大，走的再怎样慢，也总有走完，必须分别的时候。
他的徒弟，丰神俊逸，武功盖世，重情义，独一点不好，身世凄苦，情路坎坷。
他们之间姻缘已断，偏今日一看，他的好徒弟，还心存念想。
往日的嬉皮笑脸，在这一刻尽皆敛去，玉鼎真人望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想要救他出苦海：“徒弟啊，往事已然不可追，望你早悟兰因。”
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他明白玉鼎真人的意思，但他心甘情愿苦海沉浮：“师父，徒弟这一生所求不多，她正是杨戬所求。”
空荡荡的洞府里只余玉鼎真人一人，他拿着手中的竹简半天看不进一个字，终是掩面，长叹一声:“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