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敖寸心久违的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梦里，阳光灿烂，杨戬难得的手里拿的不是墨扇，而是一束鲜花。
他拿着花，扬起衣摆，笑容满面的跨进大厅，单手环抱住侧身坐着的敖寸心。
她正因为他偷偷和梅山兄弟去山野猎杀食人妖兽不告诉她而堵气，明知道他回来了，也不去瞧他。
他把花凑到她眼前，贴着她的耳朵，温声细语：“送你的，我专程翻了好几座山才凑齐的，你瞧瞧？”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但胜在什么品种都有，颜色各异，彼此挨挨挤挤，倒是生机盎然。
花束一路上被杨戬的法力保护着，停留在了它最美丽的那一刻，采完花的杨戬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回来，把它送给敖寸心。
敖寸心垂眸看向鼻尖下的花儿，丝丝缕缕的清淡花香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忍不住想要接下来，又不想被杨戬发现她好哄，忍住唇边雀跃的笑意，她故意又侧了一下身子，彻底背对着他。
全神贯注盯着敖寸心的杨戬自然发现了她的松动，他将下颌搁在她的肩窝，肩头的手掌滑至腰间，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轻声哄道：“是我的错，下次必不再犯，原谅为夫这次，可好？”
敖寸心咬着唇，杨戬掌心的炙热透过轻薄的布料传至她的全身，耳边的酥麻令人无法抗拒：“不好，你这都是第几次了，我不要原谅你了。”
糟糕。
她想着，神色懊恼中掺杂着甜蜜。
她应该态度强硬的拒绝他，指责他，让他彻底改掉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而不是现在这样，语气绵软无力，宛若撒娇一般。
他一定发现了自己的动摇。
可她对他的亲密感到欢喜，为他带来的礼物感到愉悦，他不在时的恼怒，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我保证，最后一次！我发誓！”
杨戬从她身后绕到身前，举起三指就要对天发誓。
见状，她赶紧双手握住了杨戬想要起誓的手，唇边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出：“好啦，我知道了，二郎神的保证谁能不信啊！”
她接过他怀里的花，小心的拨弄着花瓣，娇声说道：“我想要个白瓷花瓶，你去给我找来，好吗？”
他温声应了声好，步履从容的走出厅堂。
梦境的最后是杨戬走出阴凉的厅堂，踏进阳光里的背影，她坐在厅堂的阴影中，抱花而望。
原来，他们当初也不全是争吵和怨怼，也曾甜蜜过啊。
敖寸心靠在床栏上，良久，方才释然一笑，下了床。
洗了一个冷水脸，昏沉的头才算是清醒了些，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敖寸心支起窗户，灿烂的阳光随着人来人往的叫卖声一起涌进房间。
熙熙攘攘的人群的喧嚣声夹杂着幼童相互追逐的尖利的笑闹声和小摊上食物的香气一齐扑面而来，烟火气十足。
金灿灿的阳光下，有纸鹤乘风而来，随着人群流动，停驻在不同的年轻女子的肩头，伸着脖子，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打量着女子的样貌。
敖寸心的目光随着纸鹤移动，纸鹤固定在在这一条街上移动，不断寻觅年轻女子，街上的人们明显看不见纸鹤，纸鹤总要飞高飞低的躲避直直撞过来的人或者其他东西。
或许是敖寸心的目光过于明显，小纸鹤终于发现了敖寸心，它扑闪着脆弱的纸翼，摇摇晃晃的飞到敖寸心的窗前。
纸鹤是水蓝色的，两只翅膀的翅尖微微向上翘起，看着这熟悉的折纸方式，敖寸心伸手让纸鹤落在她的手心，笑道:“小家伙，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吧。”
相比邻街的人潮拥挤，花街的人就少了许多，两边的店铺门前都摆了些许鲜花，花香充斥着整条街道。
“你跟了我一路，可是有事找我？”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
小童被女子的突然转身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上身后的行人。
他没想到自己的跟踪会被发现，他站稳了身子，有些不敢看女子，双手绞在一起，有些嗫嚅的说道:“我……我……”
似乎是过于紧张，他白皙的脸憋的通红，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怕女子不耐继而离去，他一跺脚冲了上去，拉住女子的衣角，大声喊道:“你是我的娘亲吗？”
语速又快又慌张，一口气秃噜完，小童好像又不紧张了，他紧紧的盯着女子眼睛，满心期待着她的回答。
女子怔楞了一下，随即她缓缓蹲下身，认真的注视着小童又黑又圆的大眼睛，说道:“抱歉，我不是你的娘亲。”
又见小童穿着精致，身边还跟着一匹品相上好的小红马，柔声问道:“可是和家人走散了？”
小童失落的垂下了头，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耷拉下了耳朵。
沉浸在失落中的小童也就完全没能听见女子的问话，他松开女子的衣摆，规规矩矩的鞠躬，蔫耷耷的道着歉，尾音还带着细小的抽泣。
若不是女子耳力好，怕是都听不见小童小小的啜泣声。
女子叹息一声，轻轻托起小童的下巴，温柔的用手帕拭去小童的眼泪。
小童长得很好看，像个精雕玉琢的小玉人儿，当他眼泪汪汪的注视着你的时候，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都能顷刻间生出一副柔软的心肠来。
“你的娘亲同我长得很像？”
他眨巴了一下葡萄般黑亮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
“我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他说着，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我……我记得娘亲身上的气息，和……和你很像……”
他很努力的想要忍住哭泣，但是越忍，他的眼泪就掉得越凶，短短一句话就打了不下两个哭嗝。
“你的爹爹呢？”
“爹……爹？”
女子的问话一下问懵了小童，他并不理解的爹爹的含意，不知道什么叫做爹爹，他只知道，他应该有个娘，一个会给他唱歌，哄他入睡的娘。
他的哭泣戛然而止，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眼眶里积蓄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滚落下来，像一头茫然无辜的幼兽，让人觉得可爱至极。
“我……我不知道，好……好像没有……没有爹爹呀我。”他抽抽噎噎的回答，满脸疑惑，纯洁天真的眼中写满了“爹是个什么东西”几个大字。
见小童这般表现，女子无奈的笑了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我要找娘亲。”
小童转身就要离开，女子哪敢让他一个人离开，慌忙拉住了他的手:“我帮你找，你先和我一起去我家，行吗？”
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小童铁定得认为他是个人贩子，心怀不轨，但偏偏女子身上熟悉的气息又让小童心生亲近。
因此他主动牵起了女子的手，忘记了哭泣，奶声奶气的回道:“那你不能骗我呀！”
“我叫阿留，姐姐怎么称呼啊？”
“我姓盛，你该喊我姨姨才对哦。”
“那姨姨，我们现在回家吗？”
“小阿留先陪姨姨买点东西，好不好？”
小童抓了抓耳朵，有些纠结，他想赶紧去姨姨家，让姨姨帮他找娘亲，但他还是开口答应了下来:“好呀，姨姨想买什么？”
“我的花园里还缺一些鲜花，我想买些应季的花种到我的花园。”
“姨姨想要花直接用法术变出来不就可以了吗？”
小阿留一脸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小红马，说道:“我的小红就是我变出来来的哦，它漂亮吧，姨姨？”
先前光顾着和小阿留说话，没顾得上仔细去看那匹小马，现在定睛看去，女子就发现了这哪是一匹小马，分明是只小鸟。
“很漂亮的小马，阿留真厉害。”她笑着夸赞道。
“我想要会随四季自然变化的鲜花，我变不出来，所以才要去店里买。”
阿留一手牵着小红马，一手拉着女子，不解的说道：“姨姨可以每个月都变新的花呀。”
女子没有再解释，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亦或许是觉得他还太小无法理解，总之，她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阿留是怎么知道姨姨会法术的？”
“我看出来的呀。”阿留抬头去看女子，似乎是在奇怪姨姨怎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哦？”女子明显不相信:“那你说说，你还看到了什么？”
阿留看着她，有些犹豫，期期艾艾的说道:“姨姨身上还有一个模糊的影……”
“好啦，我就知道阿留最厉害了。”她弯下腰，食指按在阿留的嘴唇上，阻止了阿留还未说完的话，眯起那双如云雾笼罩的双眼，颊边攒起笑颜:“这是姨姨和你的秘密哦，阿留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留的娘亲，好吗？”
“嗯。”阿留懵懂的应和着，一只纸鹤落到了他的头顶上，尖尖的喙轻轻梳理着翅膀上并不存在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