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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木含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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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地轨道车站。

    星际最常用的出行方式就是近地轨道车,大体分类就几种,特快的,高速的,普通的。

    王平提着行李箱在人群中穿梭,挤上了公用的特快近地轨道车。

    “我行李放哪?”她匆匆赶来,微微冒汗,询问路过的乘务员。

    乘务员接过她的行李,行动快速的套上密封袋,轻巧的塞进地板下,液体金属缓慢没过行李箱,王平探头去看,是绿色的液态金属。

    就像是沉入翡翠色的湖底,很漂亮。

    如果地板是透明的,整车的人将会看见脚下是一条绿色的幽深溪流,缓慢流淌着,时不时露出一点行李的边缘,泛着金属独有的光泽,瑰丽无比。

    现在轨道车已经运行到a-233的大气之外,为了能路过一片美丽的风景,王平每次做轨道车都会尽量选择特快车次。

    遥远的恒星光芒穿过特制的玻璃,被过滤掉辐射抵达王平的眼底,她物理意义上的满眼星光。

    震撼人心的宇宙让王平心甘情愿多付了13信用点的车费,没有选择其他车次。

    十二点,该买菜了。

    吴老师拄着拐杖路过王奕买的公寓,一股东南风吹过她的发丝,额头一阵发冷。

    她抬眼。

    通常这种时候,【白泽】都会及时上前和她打招呼,并且给出一些姐妹两个提前输入存储的小贴士。

    然而【白泽】没有反应。

    看来王平为了省电关了人工智能,已经去考试了。

    她一步一个脚印,一深一浅。

    命运预言……

    一个正直善良,连一个要杀言呈的动机都没有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动手呢?

    她眉头微皱,这种预言是凭空出现的吗?

    从王平的表现来看来看,考完试后的见面会才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两个以前是陌生人的孩子能有什么仇什么怨?

    还是说这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到了要让王平不惜要违反联合刑法下杀手的地步?

    而言呈……

    一个睚眦必报,知晓命运,奔着杀人来的孩子,怎么让他放下恐惧和杀意呢?

    该怎么阻止言呈的泄愤报复,保护王平呢?

    真是让人头疼。

    她一瘸一拐地向百米外的商场走去。

    商场侧面休憩处。

    巨大全息投影广告挡在休憩处前方,充当着挡风单面玻璃。

    猛烈的东南风把广告投影吹的微微倾斜。

    “江哥,今咱去搓一顿啊?”不满三十岁的青年一身痞气,凑上背对他的黑衣男子,嬉皮笑脸地小声道:“我最近要发财啦!

    “发的什么财?”黑衣男子神色恹恹,吸了一口营养液,“别又是什么招人恨的事,回头你还得进医疗仓躺两天,那玩意死贵。”

    痞气青年站了起来,靠在墙边不满地嚷嚷道,“江莫你别瞧不起人啦,这回可是正经事!”

    他神秘兮兮地凑的更近,“上回不是有个来买那啥药的学生吗,赵何时你知道吧?就你那位赵姐姐的儿子。他又来啦。”

    “我记得,那孩子不是成绩挺好吗?学校里有赵玟处理,他能有什么烦心事?一天到晚的找你。”

    江莫看见不远处缓慢前行的老太太,背过身面对青年,拉上了帽子。

    一身无赖的青年毫无所觉江莫的不耐烦,只兴冲冲继续讲,“这回赵何时那富贵少爷给了一大笔钱,就让我烧个车棚,烧完赔钱了事。你说是不是个简单的好活?”

    江莫拉着他往更深处走,背离某个速度缓慢的老太太,一语戳破事情的本质,“这又是恐吓谁?上回那个同学吗?难怪找你,八成瞒着他妈呢?”

    他掏出口罩戴上,冷笑一声,“他也知道,如果赵玟知道他主动惹事,锤不烂他两条腿。”

    青年尬笑两声,“这能怨谁?这不是314星域一直都没有开始社会化抚养吗,怎么能怪赵何时惹事?咱们赵姐姐不是也没时间看顾孩子吗?”

    “你怪赵玟?”江莫挑眉,他点了点青年,“要是314社会化抚养,你觉得赵玟会突然有责任感,管管这孩子?”

    “哪里敢啊!”他满脸堆笑的的握住江莫的指尖,把手指从他额头移开,“江哥,这事也不难,要不咱就把这钱赚了?放心放心,绝对像上次卖药一样,给赵姐汇报!”

    江莫平时遇见一个高中生欺凌恐吓同学,袖手旁观是常态,谁会热血上头冲上去阻止?他又不是稽查员。

    再说他连高中都没上,现在那些高中教的东西早就不是当年规规矩矩的搏斗了。

    高中毕业基本都是新兵预备役,这再遇上几个打过强化药剂还手上沾过虫血的优等学生,这谁拼得过?

    “你当心碰到硬茬子。”江莫淡淡提醒,“小事犯不上伤筋动骨。”

    青年神色讪讪,“不就上回躺了一次医疗仓,你怎么老提?上次我就帮忙在灌个药后扫尾嘛,谁知道突然蹦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小矮子。”

    他下意识揉了揉胳膊,似乎是还能感觉到当时骨折的疼痛,“要不是姓严的药效上来了拖住了她……,想跑还不太容易咧。”

    接着就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这回我都打听清楚了,严谨那小子人缘不好,加上这次么,基本所有学生都在隔壁市考试,那个姓王的小矮子也是!绝对没人拦,万无一失,干不干?”

    江莫眼神闪了闪,回想起在老太太楼下,一个提着生活物品神色匆匆的身影,不由下意识皱眉纠正道,“人有名字,叫王平。你喊什么小矮子?”

    “和王哥重名了我才……,好好好,王平,王平同学行了吧?”

    他抱怨两声,提起他口中的王哥,“话说,过两天王哥出狱,要不备点好菜?今年刚从前线上运回来的咯咯肉,我那里存了不少呢。”

    “赵姐不是安排了人接吗?你着什么急?”江莫回头,老太太已经走进了商场,背影孤单。

    他看着老太太佝偻的脊背,神色莫名复杂,“你嘴里的王哥可不会把咱们这种小人物当兄弟,你别上赶着碰一鼻子灰。浪潮里有的是人贴上去,这种事轮不到咱们。”

    青年脸色变换,狗腿的笑脸都挂不住了,连痞气都少了几分,“您清高不巴结人,不像我上赶着舔人脚底板,是我贱骨头,舔完赵何时那小兔崽子又舔王哥呗,哪儿比得上你啊?好-学-生-嘛。”

    他在阴阳怪气江莫躲老师。

    江莫顿了顿,没有说话。

    此时他们正好走到了商场外,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气氛静默,青年说完明显有些后悔,他在江莫身后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但面子不允许他再开口缓和气氛。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莫叹气,主动打破了僵局,“只是想让你小心点。”

    雪停了。

    黑灰色调的建筑群,散发着沉默的气息,皑皑白雪如同盖在新娘头顶的头纱,让所有的建筑都面目模糊起来。

    中间偶尔闪烁着色彩缤纷的全息投影广告,作为调剂。

    小型军方飞行器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雪渣子,离得不远的两人立刻互相提醒,闪身躲向建筑背面。

    风浪呼啸着,它拖出一条白色的尾巴,眨眼间离开了市区。

    速度惊人。

    尽管a-233是交战区,但大部分都在海里或者天上打,很少会在陆地上见到军方的飞行器,何论是居民所在的市区?

    “真的要打起来吗?”吴老师站在商场门口,看着天上的一道白痕,“还是说……来找某个离家出走的重要人物呢?”

    譬如联合政府秘书长的某位亲属。

    她眨了眨眼睛,想起还有个蛮精明的学生在市政工作。应该能给她这个老太太分析分析,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光脑上的姓名栏滚动着,停留在在了林涅这个姓名上。

    三维立体肖像上是一张平凡而笑意融融的脸。

    通讯拨过去,才发现林涅的装束十分眼熟,正是经常见面的王奕--的工作服。

    “你现在是稽查员?什么时候转的部门?”吴老师提起买的菜,边走边聊。

    “几个月前辞职重考的,市政和稽查局是两个体系,如果能转倒倒好了,那方便很多。”

    “市政的工作太无聊了吗?怎么想起来换工作?”

    光脑对面的青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吐槽,“是啊,市政的保密性太强了,又闷又无聊,连人工智能都不给配一个,实在是不方便。”

    “都来不及羡慕您呐,老师您快退休了是吗?”他笑容温和,诚恳建议道,“不如我安排一场聚会,把老师的学生都找来聚一聚?”

    “……”

    找什么找?

    真找到了就是大型抓捕现场,她以前的学生们不少都涉及违法生意。

    吴老师一时无言,按照林涅这小子兜圈子的方式,三天三夜也谈不到什么重点,“问你点事情,今天我在市区看见型号为ts-30侦察飞行器路过,飞得很低。”

    “啊,前几天开会说经常会有巡逻演练什么的,应该很正常吧。”林涅打了个哈欠,泪眼惺忪。

    老太太步伐缓慢,她喘了口气,停下来了。

    不远处市区街道办事处的机器人立刻出动,在一旁为她提供了座椅和热水。吴老师被搀扶着前往路边,问道,“真的吗?”

    “您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我刚才回答的,正是我上司告诉我的呀。”

    林涅似乎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按理说我也不应该知道什么别的原因。”

    “哦?”吴老师侧脸,压下眼皮,斜眼看他,“还和我装什么?你不是人缘好的很吗?这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

    林涅微微吸气,揉了揉腮帮子,“老师,我交的是真心朋友,怎么被您说的像是我专门为了贩卖消息才四处钻营似的?您说话也太不客气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气道,“再说都是朋友,谁不知道我穷啊?我就算卖点消息赚赚生活费也不妨事。”

    吴老师一阵无言。

    林涅的光脑滴滴作响,散发出一股铃兰花的味道。

    到账1000信用点。

    她直接问,“侦察飞行器是不是在找人?”

    “是!”林涅眉开眼笑的,态度翻倍恭敬,把知道的,猜测的全都说出来了,“是杨言午亲自给发的寻人文书,我猜找的应该是军校的某个走失的学生吧?”

    “这几天中央军校的实践任务马上结束,其中有几个来咱们这里军区杀杀虫族练手的,死了两个,其中一个尸体找不到。”

    林涅细长的眼珠像某种猫科动物,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冷酷,“虽然有免责协议,但是中央军校背后就是中央军队,看在人家的面子上,还是得做做样子,找一找嘛。”

    他微笑着话题一转,“咱们在哪里办退休宴合适呢?我有一个朋友是……”

    接下来的信息就没用了,全是客套。

    吴老师挂断。

    看来中央星域那边有人给言呈打掩护,还没有发现他跑来这里。

    笔试考完了,实战演练大概三天,体能测评不到半天就能完成。距离王平考完试也就不到四天。

    四天后她就要和言呈见面了。

    吴老师摩挲着杯子,他们……不能见面。

    他们决不能见面。

    看来需要生一场病了。

    又开始下雪了,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吴老师头上,渐渐冻住了她的发丝。她把给自己撑伞的市政机器人赶走,任由自己在雪里淋着。

    吴老师没有打过强化药剂,腿脚受过伤,外加年龄到了,身体本就孱弱,很快就咳嗽了起来。

    她身边的市政机器人围着她直打转,露出焦急担忧的电子表情。

    “等一会儿,先别转了。”吴老师伸手,机器人露出开心的电子表情,贴上老太太的手掌。

    写在机器人里的程序让它听话的靠近,没有料到面前这个人类突然把手右移,关闭了它的自主程序,它被迫‘睡着了’。

    “好孩子……,对不起。”吴老师摸了摸机器人的头顶。

    十分钟后,吴老师意识不清,倒在了雪地里。

    小雪急促的落下,逐渐覆盖了吴老师佝偻的身躯。

    淮上市实践训练考点。

    实践训练的地理环境十分具有314特色,是一望无际的海洋冰川。

    整片天地的界限模糊了,像无信号的老电视屏上的雪花信号一样,嗡鸣着冲进视野。

    暴虐的东南风呼啸,王平的短发在风里飞舞,绷紧脸上的每一寸肌肉抵御迎面而来的“巴掌”。

    在她身边的同学们大多如此,站的整整齐齐,在空旷的平原上犹如一尊尊冰雕。

    齐旬月坐在车里,看着她受苦受难的学生门,惬意地喝了口热茶。

    “还有一个小时零四分钟结束……,这年头的学生可真是不容易。”

    桌上王平的光脑忽然滴滴响起,她看着闪烁的一点荧光,接起通讯。

    “您好,请问您是王平吗?”

    光脑上浮现一个有点秃顶的医生,他自报家门,“这里是淮中市第三级中心医院,我是急诊住院部的柳长清,需要缴纳治疗费用。”

    “……我是她的老师。”齐旬月下意识看向车窗外站的笔直的人影,“谁出事了?”

    柳医生顿了顿,“吴玄真女士。”

    齐旬月皱眉,“这不是她的亲属,她只有一个叫王奕的姐姐。”

    “吴玄真女士的紧急联系人第一位是王平,按照规定,在病人意识不清时,我们只能依次联系病人的自己设定的紧急联系人。”

    柳长清翻出吴玄真的信息,作为证据展示。

    齐旬月不悦地反问,“这紧急联系人难道想设谁,就得谁缴费吗?这还是学生呢,哪里来的钱做给人看病?”

    医生表示理解,“这不是强迫性质的,缴费与否看王平的个人意愿。如果费用高昂学生难以负担的话,建议申请医疗贷款。”

    “申请贷款?”齐旬月勾起唇角,她抿了一口茶,“那就请你等一等,现在她在考试,实践考试不能突然离开。”

    “你明白的吧?这是高中结业考试,关系到她的未来的大学,很重要。”

    齐旬月放下茶杯。

    吴玄真不是王平的亲属,只是王平的邻居而已。

    这个怕不是快退休了没工资,看准了王平姐姐是个稽查员,略有薄产,想从她这个糊涂蛋这里骗点医疗费养老吧?

    不然谁会打扰正在高考的学生?

    齐旬月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指了指窗外在的暴风里的人影,“还有一个小时呢,慢慢等吧。”

    柳长清看她抬着下巴,神情倦怠,非常有眼色的挂断了电话。

    东南风大起,恨不得刮下一层地皮来。它飞快的前行,犹如恐怖童话里能在一天之内赶往大陆的各个角落,冻死所有人的风神。

    淮中市。

    江莫看着眼前燃烧的车棚,抬头望向东南方,“风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青年埋头放火,没有抬头,“你管他呢?反正赵何时的钱给的够,把旁边的房子烧了都赔得起。”

    江莫皱眉,想要查看天气预报时,光脑滴滴作响。

    “您好,请问您是江莫吗?”秃顶的柳长清再次自报家门,“这里是淮中市第三级中心医院,我是急诊住院部的柳长清,需要您缴纳治疗费用。”

    江莫不耐烦的应付道,“没钱,没资产,信用破产,不能贷款。”

    柳长清一默,又一个以为是自己是骗子的。

    他深呼了一口气,还是按照流程问了下去,“请您确认是否为吴玄真女士缴费。”

    “滚……,等等!”江莫瞳孔放大,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你说谁?”

    “吴玄真女士。”

    “在哪个医院?!”他猛地站了起来,把身边的青年吓了一跳。

    柳长清心累的重复了一遍。

    “我马上到!”江莫挂断电话后,立刻转向青年借钱。

    “你老师住院了?”青年有点犹豫,但是看江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马上飞到医院去,不由得三两下把助燃品堆到一边,拉着江莫就跑。

    “我也不知道借你多少合适,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

    两人顾不得许多,行色匆匆。

    东南风仍旧呼啸,越来越大。

    一点火星从车棚飞溅而出,落在了旁边的助燃品上。

    火光乍现,猛烈地扑向一边的房子。

    半个小时后,屋内浓烟滚滚,一男一女躺倒在地,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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