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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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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斜飞进门槛,浸湿了裴凝莺的衣裙,跪在地上难受,干脆挪了挪,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面前这内侍的腿上。

    这内侍被她吓到僵在原地。

    趁这空隙,裴凝莺飞快瞥了眼他腰间的牙牌,上边写着,“许肆”。

    “许肆公公,求您垂怜。”

    裴凝莺抬头,可怜巴巴望着他。

    那外头的掌印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了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屋内,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先把贼人捕了要紧,便不理会他们,加快步伐走了。

    屋内,在裴凝莺快演不下去时,这名内侍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往后退了几步,硬生生扯开裴凝莺的手,凶道:“说什么胡话!你个妃嫔给我这一奴才下跪,叫人看了如何想?”

    裴凝莺会意地点点头,麻溜站起来。

    内侍上下打量裴凝莺一遍,忽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裴小主怕是求错了人,方才外头的是掌印太监,你求他才能飞黄腾达,求我这般不起眼的人,倒是小主愚见了。”

    裴凝莺摇头,“什么掌印不掌印的,那都不重要。”

    这句话似乎有点令人发笑,一介后妃,不求宠不求权?骗鬼呢。

    他微眯起眼,哼声:“花言巧语,你图什么?”

    裴凝莺:“……公公,我说了呀,图一口饭。”

    为了一口饭,这么不要脸不要皮?

    他惊愕至极,没见过这种人。

    细细一想,面前这小主,进宫不到三个月,连万岁爷的面都没见到,却想着争宠,把那备受宠爱的娴妃推进池子里。

    这般无聊且毫无技术的手段,他真没想到谁做得出来。

    打今个见一面,他懂了。

    原来是个傻的。

    可怜了这张好面孔,生得这般娇艳,却不俗不媚,水乡的恬淡描摹在五官上,连眨眼都是温柔的。

    又不是那纯粹的柔绵,掺着些冷意,有了几分清冷绝尘的意思。

    做着这般和长相完全不符的行为……

    “啧啧,”他惋惜摇头。

    接受了一顿不屑地审视,又收到了失望地啧啧声,裴凝莺大惊。

    是她长太丑,把他隔应到了?

    裴凝莺歪过脑袋,眨巴眨巴眼,“公公?你说句话呀。”

    他根本不想理她,抬腿要走,却又被重重拖住。

    他挣了挣,轻而易举便挣开,一条腿已迈出门槛,忽想到些什么,转了回来,垂眼望着地上的裴凝莺。

    裴凝莺很懂事地挤笑:“公公,您考虑好啦?”

    他点头,“小主且候着,明日将早膳给您送来。”

    裴凝莺皱眉,今晚就死了,还送个屁送!她道:“不行呀,今晚成不成?”

    “……小主是饿死鬼转世么?”

    裴凝莺肯定点头。

    不然呢?她还真就是饿死鬼转世再来了。

    “小主!呜呜呜,您还好么?”

    浮桃两条腿捣腾得快飞起来,满脸忧愁,后头紧跟着沉叶。

    四人同框,诡异的安静。

    浮桃停了脚步,站在门外,沉叶稍一想便懂了,同裴凝莺对视一眼,有些忧虑,最终拉着浮桃的手往外走。

    二人走了,裴凝莺继续大胆发挥,“公公,他们虐待我很久了,不求大鱼大肉,哪怕一碗粥都可以啊!但不能是馊的。”

    她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吵得他脑子痛,敷衍着应和几句便走了。

    没走多远,碰上蟒袍加身的“掌印”。

    仇凛英将腰间的牙牌还给“掌印”,问道:“人押走了么?”

    许肆撑着伞,小步上来为他遮雨,点头道:“押进诏狱了。也不知祖宗何日归京,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您亲自走一趟。”

    仇凛英不甚在意地应了几句。

    许肆紧跟着仇凛英,不自觉地就想到了方才殿里那句话。

    真是搞不懂,掌印明明看起来蛮正经的,竟是喜欢图那般刺激的人。

    果然,主子的心,海底的针。

    不过,未尝不是掌印随口应付裴凝莺的呢。

    仇凛英突然停下来,吩咐许肆:“给裴小主送些吃食过去,别叫她饿死了。”

    这刺客是进来刺杀万岁爷的,不可能单他一人,而这人往哪跑不好,偏往裴凝莺这跑,可方才一见,裴凝莺那脑子……说她是同伙,仇凛英死也不信。

    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这里藏着其他刺客。

    不若将计就计,应了裴凝莺,找机会一网打尽。

    许肆错愕,嘴巴下意识就动了:“是。”

    果然!主子的心,海底的针!

    没等多久,真的有人端来了饭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好歹都是新鲜的。

    这内侍,够义气!

    沉叶看着稀里呼噜吃饭的自家小主沉默了。

    求谁不好?求个太监!

    浮桃嚼着菜,盯着沉叶,鼓着俩腮帮子,问道:“沉叶,你怎么不吃?”

    沉叶先是看了眼裴凝莺,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很是忧心,转而瞪向浮桃,“你眼里只有吃了!”

    行刺的事在第二日闹得沸沸扬扬,结果不出半日,所有人的嘴巴都闭上了,这件事是只字不敢提。

    于是,宫人们的话题落到了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身上。

    “仇掌印脾气怎么样,会不会特别暴躁,动不动就要打我们?”

    “你不惹事谁会无故打你。我同你讲,听说仇掌印嘴边有一颗朱砂痣。”

    “是么?我听说嘴边长痣的人都很凶。”

    “你们这些奴才,长了几个嘴巴如此会说?上头的事不够干了是不是!”一道有些尖的男声响起,宫人们立刻停了嘴巴。

    打面走来一个紫衫太监,赶着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来了裴凝莺殿里那位。

    裴凝莺蹲在门边听得正起劲呢,他跟滩冷水似的,把这点八卦小火花哗啦一下浇灭。

    紫衫太监路过之时,有意无意用余光瞥裴凝莺,而裴凝莺神思游离,双目无神。

    ……还真同仇掌印所说,这人是傻的。

    已经被三个人评价为傻子的裴凝莺此刻正想着那掌印的名字,似乎叫……仇凛英?念出来和她的名字还挺像。

    不,现在她不该想那个仇掌印,应该想好怎么讨好那个许公公罢?毕竟靠人家吃饭呀。

    竟是没想到,堂堂裴凝莺,结局是把命拖给一个小太监。

    裴凝莺又觉得奇怪,不是个普通内侍么?怎的还能使唤人端饭菜?

    没来得及深究,抬眼一看,姜瑟抱着她的长毛猫又来了。

    姜瑟假笑:“妹妹用膳了么?”

    裴凝莺站了起来,招手示意沉叶,“过来扶我,天热,我受不住。”

    姜瑟震惊,裴凝莺眼里完全没她这个人!现在分明是秋天,秋天怎会热!她启唇,“站住!”

    浮桃上前,挡住她的视线,道:“姜小主,娴妃娘娘那边您可去过了?趁时辰早,您赶紧去拜访娘娘罢。”

    她这话说得不大声,恰巧只姜瑟一人听得见,话中明里暗里都在撵人,可这句话,姜瑟听得有些忐忑。

    而此话一出,果真就走了,再不多嚷一句。

    裴凝莺会心笑笑。

    打败俗套故事的办法就是一起俗套。

    一整日躺在摇椅里,重复着那套流程。

    嬷嬷送饭,嘲笑一番,锁门。

    赶在月亮还未完全出来之前,裴凝莺描了个妆。

    沉叶早早拉着浮桃回耳房了。

    浮桃年纪小,心思单纯,自然是懂不起裴凝莺的意思,更不知为何她家小主要给那个内侍下跪,最终只能理解为,小主没力气站着,所以跪着。

    虽然这解释一点都不合理,但她家小主的确脑回路十分清奇,难理解也正常……罢?

    至于饭从何而来,或许是万岁爷开恩了呢。

    “小主平常不是要听话本么?今个我们这么早就歇了,她不会无聊么?”浮桃坐在通榻上,反复翻看话本子。

    沉叶隔着纸窗,望向内殿,摇了摇头,“许是腻了,你不要去扰小主。”

    浮桃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哦”。

    裴凝莺坐立难安,像被蚂蚁爬似地煎熬。

    今个他会来么?谁知道啊!看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也不会做什么罢?还有些没准备好呢。

    这场一个人的焦虑直到夜幕降临,圆月当空,银辉撒在了妆台前,门终究是被推开了。

    也不带敲门的,一点也不礼貌。裴凝莺暗自吐槽。

    仇凛英端着一碗莲子粥走了进来,缓缓带上门。

    今夜穿的是殷红的衣衫,不着任何装饰,连牙牌也没戴。

    也是,干这种事还戴牙牌,那简直是傻子。

    “用膳了么?”仇凛英将食盘轻置于桌上,随便找了把椅子便坐,跟进自己家一样。

    裴凝莺摇头。

    “坐,”仇凛英环手,微仰着头,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不见其情绪,完全没有作为“小内侍”的慌张。

    这架势,不像地位低的奴才罢?

    裴凝莺狐疑落座,随意舀了几勺。

    气氛很是怪异,他一直盯着她吃饭做甚!?

    裴凝莺蹙眉,一阵头脑风暴后,小声问:“你也要吃么?”

    “……不吃,”仇凛英白她一眼,挪开视线,观察起屋子结构。

    待到裴凝莺用完这碗粥,也没动静,刺客还挺能沉得住气。

    白日人多眼杂,刺客不敢跑,下令抓罢,又引得后宫一阵乱,今夜是最好的机会,今夜不走,过几日东厂厂公到京城,抓几个刺客,绰绰有余。

    仇凛英看眼前这人实在是困了,便指了指床,那句“小主困了便歇罢”还没来得及说,她便自褪了外衫,步步靠近仇凛英。

    一阵裴凝莺身上的香气扑来,仇凛英撇过了头,突然凶她:“你做什么!”

    裴凝莺无辜眨眼,“你一直来回看床和我呀……”能不让人误会么?

    “看了就是要么!”

    “看了不是要,那是什么意思?你又不说话。”

    裴凝莺还想反驳几句,听到几声响,嘴巴突然被捂住,连人带衣都往床上一带,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仇凛英在她身侧,看着房梁的位置,眼神凌厉。

    倏然,他侧了半边脸,对着裴凝莺轻声道:“小主若想要命,便陪奴才演这一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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