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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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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岁安被及时普及了下这位传奇大儒的生平。方荆溪与陈阁老一同入仕,家贫,民籍治礼记,硬是在一群叫嚣礼出大家的学子中摘得魁首。礼部一路平步青云,先后任主考官主持科考场次数不胜数,可以说二十年前泰半官场都要尊称一声方老师。可惜陈阁老把得准庆元帝的脉,在当年修道一事中陈方二人针锋相对,御前奏对精彩绝伦,方荆溪胜了却也败了。庆元帝渐渐不朝,陈阁老入主内阁,在庆元帝面前屡屡中伤方,故而贬斥方荆溪去南直隶任主课司主官,方荆溪愤而挂印辞官,言此生不与陈文恕同朝为官,从此无人知其去向。不曾想兜兜转转,这大儒竟来了南阳郊外暂居。

    岁安赶紧回忆当时自己是否太不恭敬,沈一白看了看陈恪,沉思半晌开口:“执如兄,走这一遭,除了拜会,是否有延请方大儒出山的打算?”

    陈恪颔首:“予冰兄所料不错,独山书院先生学问虽好,我却因素来体弱不能常去书院,方大儒浸润科场多年,如若能蒙方大儒指点一二,必将大有裨益。”

    沈一白抚掌笑道:“执如兄是我知己,予亦有此意。”于是从马车暗格里摸出一个雕花攒盒,里边规规矩矩摆放了浓香扑鼻的各色名贵茶叶。沈一白整理好攒盒,叹口气道:“今日匆忙,也只好备此薄礼了。”复又看了看岁安温言笑道:“本是送予阿禾妹妹和周先生的,暂且应应急则个。”

    岁安不甚在意这些,竖起大拇指,觉得此人心思缜密一向办事妥帖。复又看着两手空空的陈恪,怎么都是同样的年纪,差别这么大呢?于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陈恪一眼,陈恪一脸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三人来至茅屋前,整肃衣冠,恭恭敬敬在外叩门。

    门是虚掩着的,并不牢靠,看着像是板车的底拼成,一叩而开,一位老者银须银发,体态微丰,端坐在一张破旧方桌旁,桌上放着一套茶渍斑斑的子母钟,一碟生花生,一碟窝头正吃的斯斯文文。房内雪洞一般,顶上依稀可见天光,只在角落放着一张矮榻,一条腿用土砖支着,侧方斜贴着一张尚未褪色的春联“老喜身犹健,闲知兴更添”。

    见三人进来唬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窝头扔掉,拍拍胸口努力保持镇定,笑道:“小老儿还以为是那帮顽童去而复返,小姑娘带了两个后生是来给我讲解种田之法吗?”

    岁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万福礼,将三人来历介绍了一番,并对陈沈二人着意夸赞:“一位南阳府解元,一位襄阳府解元,今日特来拜会您老人家。”陈沈二人行了叉手礼,沈一白适时将雕花攒盒递上。

    方荆溪本想对岁安行的万福礼纠正两句,上来闻到攒盒中茶香,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神情陶醉:“好久没有闻到了,吓煞人香?龙井?”

    沈一白拱手施礼:“您老慧眼,果然皆是去岁的明前茶。龙井还是山中那一十八株茶树其中一株的明前,所谓宝马赠英雄,香茶赠名士,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方荆溪恋恋不舍地挪开眼:“小老儿如今身无长物,来寒舍所为何事啊?”

    沈一白与陈恪互看一眼,二人撩袍下拜,沈一白道:“若先生不嫌弃,我二人愿做先生名下弟子,三节两寿,时时供养,再不叫先生困顿于此。”

    方荆溪跳将起来,捂着耳朵道:“什么蚊子嗡嗡嗡,倒污我小老儿耳朵来!这里无有什么名士什么英雄,有水倒要洗洗耳朵,快走快走!”

    接着不由分说将三人赶出去插上门栓复又坐下吃窝头。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默默驾车回转,行至中途,陈恪忽道:“我尚有一事要办,劳烦予冰兄先送阿禾妹妹回去。”岁安探头:“午饭吃过再去呀?”陈恪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融入人流。

    一时马车内两人对坐无话,岁安只管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坐着,沈一白微笑看岁安半晌,出言道:“阿禾妹妹可是十分厌恶我么?”

    岁安抬头奇道:“这是从何说起呀?公子学识修养俱是一等一,我对沈公子只有十分欣赏。”

    “那就好。阿禾妹妹与我母亲有缘,自从上次一见,母亲一直颇为喜爱念念不忘,在家中时常提起。我家中兄长均已分家另过,最小的姊姊长我五岁,亦出嫁多年,母亲常在京中,实在寂寞,如若阿禾妹妹不嫌弃,我认你做个妹妹如何?”

    岁安喜孜孜道:“我也觉着令堂观之可亲,承蒙喜爱实在是大大的夸奖啦!我可以等令堂来的时候跟她多说说高兴的事情逗她开心,认妹妹就不必啦!”

    沈一白微微叹息:“古人云,礼教大防,那日在寺中,我与阿禾妹妹初见之时,便被妹妹看去了全身……”

    岁安的笑容僵在脸上,本以为这段时日大家黑不提白不提就当没发生过,怎地又被沈一白冷不丁说出来,心下一慌决定装傻:“什么寺中?我不记得了。”

    沈一白状若难为情:“妹妹果然不记得了,我不介意勉为其难帮妹妹还原下当时的情景……”边说边摸上了自己的腰带。

    岁安几乎要跳将起来,脸红的发烫,不知该捂自己的眼睛还是去捂对方即将宽衣解带的手,手足无措间只见沈一白从腰间摸出……一张帕子来。

    沈一白一脸无辜:“妹妹可是觉得热?怎么满脸是汗,脸红似擦了胭脂?啊是了,妹妹莫担心,既不愿做我妹妹,待妹妹及笄之后,我便禀明父亲母亲寺中之事,我好以身相……”

    岁安方寸大乱节节败退,一时无法正常言语,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沈一白胡乱道:“兄长哪里的话?我自是十分愿意,做妹妹是我高攀了。只是兹事体大,需要回家告诉我爹爹和月娘再做……”

    沈一白不等她说完,拍手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到家我告知母亲,她定会欢喜。既做了兄妹,举止较旁人亲昵些亦不妨事,叫我七哥可好?”

    岁安脸上红晕久久不退,别扭半晌,声若蝇蚋地叫了声“七哥”,沈一白笑眯眯应了,拿起手中带着淡淡茶香的帕子将自家妹妹脸上采草药留下的一点污泥细细拭去。

    岁安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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