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明信片

    和大多数爱情小说情节不同。

    现实就是，下雨的时候头顶不会凭空出现一把雨伞，一个帅哥。和前一个爱人分手之后，就很难再遇到下一个认为对的人。

    此刻我坐在巴黎街头，正在给老师写明信片。

    老师名叫何影，今年五十六岁。十年前跟随第三任丈夫移民法国，之后定居马赛。

    老师是我写作道路上的明灯。是她告诉我，人生苦短，爱一个人，做一件事，尽最大努力，避免让对方感到痛苦，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一周后，我驾驶着一辆二手的红色吉普出现在无尽的原野上。呼啸而过的风吹过我的长发，直至海平面悄悄浮现在我眼前。

    根据老师提供的地址，我顺利找到了终点。

    虽然早有预料，可当我真的再见老师，心底还是一惊。曾经温婉动人，举手投足都充满独特知性魅力的老师，如今只能在一个善良好心的邻居的帮助下，依靠轮椅移动。

    我看见她，大步向她走去。

    “bonjour, madame”

    按照当地人的习惯，我们两个“异乡人”做一个贴面礼。老师见到我，看上去十分高兴。她惊叹于我的法语进步如此迅速，听口音，像是在这生活了好多年。

    有人陪她讲中文，这让她很是欢喜。

    夜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老师坐在床头认真看书，我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合上书本，老师摘下眼镜。她问我，最近有没有写些什么，

    我告诉她：“老师，我不写书了。”

    老师听完，反应很平静。或许是看我这次带来的背包里，没有半点书的影子。“我看过你寄来的照片，很有意思。以后是打算一直这样流浪下去吗？”

    我诧异老师会用到“流浪”这个词。

    抬起头，对上老师如大海般深沉的眼睛。好的作家的眼睛，生来具有看透他人灵魂的能力。

    将脸完全埋进柔软舒适的枕头里，半天，我闷闷地说：“也不是。就是还没想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老师微笑地望着我，却一直没有说话。她一定猜到我身上发生了故事，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在思考着如何开口问我，才不会使我更加难过。

    我默默思索了一会，决定从那次糟糕的求婚开始说起。

    听完我的故事，老师微笑着说：“所以你现在觉得，在经历过这些事情以后，自己的灵魂就消失了，再也无法写出好的故事了，是吗？”

    对于老师的总结，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老师又说：“恬恬。其实你的灵魂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比过去更好了。”

    我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看看你带来的照片。告诉我照片里有些什么？”

    我接过老师递来的照片。这些照片我看过无数次，每一个风景都是我曾经去过的地方。站在平地里，站在高楼上，我看过无边的田野，听过古老教堂神秘的钟声。

    老师继续说：

    “在这些照片里，我能感受到你的灵魂。就和你写的书一样。”

    “恬恬，其实表现灵魂的方式有很多种，写作只是其中的一项。你不该完全否定自己。”

    如果十八岁遇到这样挫折，我想我一定很快可以振作起来。

    但我马上二十七岁了，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我都不再年轻了。“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可是我对于摄影知之甚少，所掌握的不过一点皮毛。我不确定自己能否真的做好。”

    听到我软弱的回答，老师感到有些吃惊。但她很快平复下来。老师告诉我：

    “这世上一切的不自信，都来源于对事物的了解不够清晰。学习从不只限于人生的头二三十年，这是一辈子的事。”

    “既然不会，那就去学。”

    “你是我何影带过最好的学生之一。不能遇到点挫折就如此一蹶不振下去。照你刚才的逻辑，我这残疾的，被丈夫抛弃的糟老婆子，直接清早去码头，眼睛一闭跳下去完事，岂不干净？”

    老师的话，犹如一声惊雷划破我混沌不清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