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伞第章 白菊与精神分裂（二）

    栁悠悠看得入神。就像《小王子》喜欢反反复复看日落一样，她也爱盯着那些即将消逝的事物。看护士从病房外路过，点滴里的药水慢慢流尽，窗外被淹没的太阳或是突然下起又渐渐停下的雨。只有这些时候她才会平静，不再对时间的流逝感到害怕。她想要获得控制时间的能力，让它暂停，让它倒流。这样她就能够去重新体验后悔前的时间，精雕细琢，将每一秒都物尽其用，不留遗憾。要是可以，一直待在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突然鼻腔一凉，她下意识起身，做出随时离开的准备。这是鹿的警觉，就算是在安逸的下午跟随同伴咀嚼着嫩草，也不会对背后更深邃的草丛放下警惕。那股凉意顺着鼻腔划出，隐藏在草丛之后的猎手也瞬间扑出。栁悠悠连忙抬起手掌接住了那滑落的东西——是一滴血。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大事不妙。栁悠悠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先是放到那只接着血的手里，在用另一只手用纸去将鼻子堵住。

    “请问卫生间在哪？”栁悠悠来到客厅。与逃跑时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的她尽显狼狈。手上还有鼻尖都沾着血液。看到此情此景许少艾也惊得站了起来，指向电视机墙左侧的走廊，说卫生间就在里面。

    “你怎么了？”许少艾还想追问，但栁悠悠已经冲向了厕所。只撂下一句话说自己没事，今天吃得有点多，有点上火而已。

    上火吗？许少艾心里依旧充满忧虑，不放心地抓起茶几上的卫生纸也跑向了卫生间。

    栁悠悠没有关门。整个人弯着腰垂向洗手池，鲜血一滴又一滴砸在白色瓷缸上，又溅出到四处。在一阵慌乱下，栁悠悠打开水龙头，让洗手台蓄满水。

    “抱歉。”栁悠悠感觉到许少艾来到了旁边。

    “纸我放在旁边。”许少艾没有多说什么，将纸放到栁悠悠左手边后就退出了洗手间。他也没就这样走开，而是站在一旁观望情况。

    “谢谢。”

    不到一分钟，洗手池里的水已经被染红了大半。栁悠悠将水放掉，同时打开水龙头准备重新蓄水。

    “你……真的没事？”站在门口的许少艾问道。

    “上火，上火。”栁悠悠语气轻松“你难道就没流过鼻血？这很正常。”

    “好吧。”许少艾准备离开，但又停了下来“还想要纸吗？”

    栁悠悠侧过头看向许少艾一开始拿来的那几张卫生纸，将其拿到手上，一边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一边擦拭起鼻子周围。等确保脸上没再留有血迹后她才起身让许少艾回去，厕所里有纸。

    “那有事叫我。”许少艾无奈离开。栁悠悠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等许少艾走后，她紧跟着就关上了门。 在拿出马桶旁边的卷纸后，她又回到了洗手台前。

    小心将捂住鼻子的纸拿开，下一秒那血就像倒立的水瓶被打开了瓶盖，一股脑流了出来。尽管栁悠悠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一下流出这么多血后也忍不住吓了一跳，并赶紧用手背这次将其堵住。而血液也立马在手背上开出了一条河道，缓缓滴进下方的水里。血液在水里慢慢散开，似海浪卷起的薄纱。她竟看得入迷，也不再在乎起这是身体的异样。或许是习惯了吧？每次流鼻血都是这般，无论自己多么惊慌失措，多么刻意要它停下，它依旧自顾自的流着，直到某一计量它才会停下。

    柳悠悠放下手背，任由血液滴落。

    就这样过了近一分钟，鼻血慢了下来。柳悠悠淡然地拿起纸重新捂上鼻子，抬起头看向镜子里又少了一分血色的自己。

    看来是要结束了。她长舒一口气，将纸小心挪开，好查看情况。血基本不再流出，但鼻腔里依然有液体流下的感觉。她只好另外扯下一张纸做成纸塞将鼻子堵住。碰了碰，感觉血液并不会沁出，这才放下心准备收拾残局。

    除了刚才蓄起的水，洗手台其他地方也多多少少沾有斑驳的血迹。有些甚至都已经干涸。衣服倒是没有遭殃，栁悠悠庆幸，她可没带换洗的外套。

    打开水龙头，将已经变红了的水放掉。用纸在水龙头前浸湿后，用来擦去那些溅射到洗手台各处的干掉的血迹。之后再用清水冲掉，不让血留下一点痕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个老练的杀手清理案发现场般熟练，对此栁悠悠是感到心满意足的。

    很快一切清理完毕，栁悠悠将那些废纸都扔进了马桶里冲掉。她来到门边就要离开，谁料一打开门就看见了许少艾。他并没有回到客厅，就在走廊里靠着等待柳悠悠出来。

    “你要用洗手间？”柳悠悠问。

    “啊……对。我准备洗漱休息了。”许少艾挠了挠头，离开靠着的墙壁。

    “你没事了？”他突然停下问。

    “没事，流个鼻血而已 死不了。”说着柳悠悠将纸塞拔掉，向他展示自己已经不再流血了。

    “没事就好。对了，”他又说“你就住这个房间吧。”

    说着推开面前的房门。柳悠悠好奇的跟了进去。与客厅那大理石洞穴质感的客厅不同，这间卧室要温馨得多。房间里没有窗户，故意做大的衣柜，书柜等家具将房间填得很满。虽然很拥挤，但就像阳台那个鸡蛋型吊椅一样，给人一种安全感。

    “这是我的房间。除了别动我的电脑和桌上的笔记本，其它你随意。”讲规矩的同时，许少艾抱走了床上原本的床单和被子。

    “你等一会，我重新拿新的给你铺上。”

    他们没有备用拖鞋，但有备用床褥（周江渚霸占客房以前铺在里面的床被。）。

    柳悠悠双手合十，低头向许少艾道谢。随后等待许少艾从主卧抱出备用的床单被子。花了几分钟，床铺铺设完毕。在确认房间没有缺东西后，许少艾就退出了房间。

    “好了，早点休息吧。”

    门被关上，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栁悠悠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陌生的天花板，不过好在这里并不是医院。她拉开被子的一角将自己上半身盖住，用鼻尖适应这张没有任何异味的被褥。只有纯粹的灰尘与棉花的味道，令人感到别样的舒适。

    失去了自己房间的许少艾只好来到了许少恒的房间休息。这里是主卧室，尽管是许少恒一个人住，也依然放置的是双人床。其他家具也是标准的主卧设计，与客厅风格相似。面积比较大，空闲空间较多。一个人在这里待着，难免感到冷清。床右侧是一块巨大的窗户，能随时看到世界树核心区的外景。看不到星星，只有其他大楼表面零零散散的灯光。就像生活在原始森林里的松鼠，躲在洞里，能看到的只有其他大树的主干。一望无际，相互交叠。让人恐惧，却又安全。

    躺进被褥里，许少艾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跟许少恒或者周江渚说一声家里来了客人。他打开聊天工具，点开许少恒的头像，思索着栁悠悠的事该怎么说。今天经历了太多巧合，莫名其妙遇到了柳悠悠，莫名其妙完成了一份任务，莫名其妙记错了时间，莫名其妙中奖，莫名其妙答应了柳悠悠带她在世界树玩乐，帮她找东西。就一天时间，他好像把自己一辈子要遇到的奇葩都遇到了。冥冥之中像是被谁安排……自己是索思，说不定在兀尔德的计算下，自己的命运也早就被定下。与其他人不同，对此他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欣喜。

    望着窗外那些“星星”，他好奇其自己这已经被确定的未来，轨迹到底如何？是喜是悲？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知道。让心中一切因不确定而悬起的恐慌尘埃落定。

    栁悠悠——剥离症患者，她是否也在不确定的恐慌中将自己的未来交给了兀尔德，去寻求一份安心。

    或许他可以问问，或是自己查。不过这样做没有必要。他是索思，帮助栁悠悠就当是对自己职业操守的践行吧。

    在一番犹豫之下，输入框内依旧是一片空白。许少艾直接关掉了手机，将所剩无几的精力用在了如何快速入睡上。